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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悍高澄毆禁東魏主 智慕容計擒蕭淵明(3)


  淵明在途數月,始抵彭城,梁廷複遣侍中羊侃,齎敕示淵明,令就泗水築堰,截流灌城,俟得城後,再進軍與侯景相應。淵明乃駐軍寒山,距彭城約十八裡,令羊侃監工築堰,兩旬告成。侃勸淵明乘水進攻,淵明正在狐疑,適接侯景來書,心下更忐忑不定。俄有探騎來報,慕容紹宗已率眾十萬,至橐駝峴,來援彭城了。羊侃在旁進言道:「敵軍遠來,不免勞乏,請急擊勿失!」

  淵明不答。翌晨又勸淵明出戰,仍然不從。侃知淵明必敗,索性自率一軍,出屯堰上。

  又越日,紹宗率眾進逼,自引前驅萬人,攻梁左營。營將為潼州刺史郭鳳,急忙抵禦,矢如雨集,淵明正飲酒過醉,臥不能起,帳下疊報左營受敵,尚是鼾睡無聞。【糊塗蟲。】好容易把他喚醒,他才發出軍令,叫諸將出救郭鳳,諸將皆不敢發。獨北兗州刺史胡貴孫鼓勇出營,往撲東魏軍,勁氣直達,所向無前,斬首二百級。紹宗見來軍輕悍,麾眾使退。當有探卒報知淵明。

  淵明聞貴孫得勝,頓時膽大起來,便上馬督軍,馳往戰場。望將過去,果然東魏軍棄甲曳兵,向北亂竄,一時情急徼功,竟把侯景書中要語,撇諸腦後,並力追趕。約追了三、五裡,不意後面有敵兵殺到,沖散梁軍,前面又由紹宗麾兵殺轉,首尾夾攻。梁軍本無鬥志,不過乘興前來,驀見前後皆敵,統嚇得東逃西竄,抱頭狂奔。淵明亦叫苦不迭,策馬亂撞,被東魏兵圍裹攏來,你牽我扯,把他硬拖下馬,活擒了去。胡貴孫也殺得力疲,身中數創,也被擒住,他將被虜,不可勝計,喪失士卒數萬名。惟羊侃結陣徐退,不失一人。

  看官不必細問,便可知淵明各軍,是陷入紹宗的誘敵計了!【找足一筆。】

  梁主衍方晝寢殿中,由宦官張僧胤入報,謂朱異有急事啟聞。梁主慌忙起床,出殿見異,異才說出寒山失律四字,驚得梁主身子發幌,幾乎墮落座下。【老頭兒禁不起嚇了。】僧胤急從旁扶住,方歎息道:「我莫非再為晉家麼?」

  異亦嘿然而退。已而複聞潼州失守,郭鳳遁歸,嗣見風聲鶴唳,觸處生驚,忽又傳到東魏檄文。略雲:

  皇家垂統,光配彼天,唯彼吳越,獨阻聲教,元首懷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車之命,遂解縶南冠,諭以好睦,雖嘉謀長算,愛自我始,罷戰息民,彼獲甚利。侯景豎子,自生猜貳,遠托關隴,憑依奸偽,逆主定君臣之分,偽相結兄弟之親,豈曰無恩,終成難養。俄而易慮,親尋干戈,釁暴惡盈,側首無托,以金陵逋逃之藪,江南流寓之地,甘辭卑禮,委贄圖存,詭言浮說,抑可知矣。

  而偽朝大小,幸災忘義,主荒於上,臣蔽於下,連結奸惡,斷絕鄰好,徵兵保境,縱盜侵國。蓋物無定方,事無定勢,或乘利而受害,或因得而更失,是以吳侵齊境,遂得勾踐之師,趙納韓地,終有長平之役。矧乃鞭撻疲民,侵軼徐部,築壘壅川,舍舟徼利,是以援枹秉麾之將,拔巨投石之士,含怒作色,如赴私仇。彼連營擁眾,依山傍水,舉螳螂之斧,被蛣蜣之甲,當窮轍以待輪,坐積薪而候燎。及鋒刃暫交,埃塵且接,已亡戟棄戈,土崩瓦解,掬指舟中,衿甲鼓下,同宗異姓,縲絏相望,曲直既殊,強弱不等。獲一人而失一國,見黃雀而忘深阱,智者所不為,仁者所不向,誠既往之難逮,猶將來之可追。

  侯景以鄙俚之夫,遭風雲之會,位班三事,邑啟萬塚,揣身量分,久當止足;而周章向背,離披不已,夫豈徒然,意亦可見。彼乃授之以利器,誨之以慢藏,使其勢得容奸,時堪乘便。今見南風不競,天亡有征,老賊奸謀,將複作矣。然禦堅強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竊計江南軍帥,雖非孫吳猛將,燕趙精兵,猶是久涉行陣,曾習軍旅,豈同剽輕之師,不比危脆之眾,拒此則作氣不足,攻彼則為勢有餘。若及此不圖,以惡為善,終恐尾大於身,踵粗于股,屈強不掉,很戾難馴。呼之則反速而釁小,不征則叛遲而禍大。

  會應遙望廷尉,不育為臣,自據淮南,亦欲稱帝,但恐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橫使江淮士子,荊揚人物,死亡矢石之下,夭折霧露之中。彼梁主操行無聞,輕險有素,射雀論功,蕩舟稱力,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散民流,禮崩樂壞,加以用舍乖方,廢立失所,矯情動俗,飾智驚愚,毒整滿懷,妄敦戒素,躁競盈胸,謬治清淨,災異降於上,怨讟興于下,人人厭苦,家家思亂。履霜有漸,堅冰且至,傳險躁之風俗,任輕薄之子孫,朋黨路開,兵權在外,必將禍生骨肉,釁起腹心,強弩沖城,長戈指闕。徒探雀鷇,無救府藏之虛,空請熊蹯,詎延晷刻之命?外崩中潰,今實其時,鷸蚌相持,我乘其敝。

  方使精騎追風,精甲輝日,四七並列,百萬為群,以轉石之形,為破竹之勢,當使鐘山渡江,青蓋入洛,荊棘生於建業之宮,麋鹿游于姑蘇之館。但恐革車之所轥轢,劍騎之所蹂踐,杞梓於焉傾折,竹箭以此摧殘。若吳之王孫,蜀之公子,歸款軍門,委命下吏,當即授客卿之秩,特加驃騎之號。凡百君子,勉求多福,檄到如約,決不食言!

  ***

  這篇檄文,系是東魏軍司杜弼手筆,後來梁室禍敗,多如弼言。怎奈梁主不悟,反因淵明被擒,愈欲倚重侯景。景遣行台左丞王偉,馳赴建康,奏稱東魏主為高澄所幽,元氏子弟,多避難南朝,請擇立一人為主,鎮撫河北云云。梁主令太子舍人元貞為咸陽王,撥兵護送,使還北方。貞系魏咸陽王元禧孫,梁降王元樹子,樹被東魏擒戮,貞留梁為太子舍人,至是由梁主詔敕,許他渡江即位,稱為魏主。

  那東魏將慕容紹宗已乘勝進攻侯景,景退保渦陽。紹宗長驅而進,與景交鋒,景令部眾被短甲,執短刀,馳入紹宗陣內,但斫人脛馬足,不少仰視,東魏軍紛紛倒地,連紹宗坐下的馬足,也被砍斷,把紹宗掀落馬下。虧得紹宗身材伶俐,急忙跳起,方得易馬返奔。東魏儀同三司劉豐生也受傷遁去。顯州刺史張遵業,為景所擒。

  紹宗等奔回譙城,裨將斛律光、張恃顯等因紹宗失律至敗,互生譏議。紹宗道:「我曾經百戰,未見如侯景狡悍,汝等不服,盡可再試;看汝勝負何如!」

  光與恃顯,乃引軍再攻侯景,到了渦水,被侯景一陣亂射,恃顯落馬被擒,光狼狽走還。紹宗微哂道:「今果如何!怎得咎我!」光惶恐謝罪。

  越日恃顯由侯景縱還,再約與紹宗決戰。紹宗下令各軍,不准妄動,深溝固壘,為持久計。這一著卻是抵制侯景的上計。小子有詩歎道:

  善戰何如用善謀,憑城固壘且深溝;
  跛奴縱有兼人技,末著終還遜一籌。

  侯景與紹宗相持數月,糧食將盡,不能再持,紹宗乃下令出兵,突擊侯景。欲知戰時情狀,待至下回表明。

  *==*==*

  語有之:其父行劫,其子必且殺人。高歡逐君為逆,改立少主,而每事上聞,恪恭將事者,豈果真心出此,毋乃由緣飾虛文,掩人耳目歟?及其子高澄當國,敢毆君主,且從而幽禁之,彼直視主上如犬馬,而尚有下座叩頭,號泣謝罪之偽態,狡黠如父,而兇悍過於父,是非所謂父行劫,子且殺人耶!

  高歡能防景於身後,而梁主衍不能察景於生前。杜弼謂年既老矣,髦又及之,正不啻一梁主寫照。且誤用從子淵明,自覆全軍,昏耄之征,一至於此,無怪其終困死台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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