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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破氐帥收還要郡 殺司空自壞長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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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弘聞訃,亦歎息不置。元嘉九年,弘進爵太保,才閱月餘,亦即逝世。王華、王曇首又皆病終。荊州刺史彭城王義康已入任司徒,錄尚書事,至是因元老喪亡,遂得專握政權。領軍將軍殷景仁升任尚書僕射,太子詹事劉湛升任領軍將軍。湛本為景仁所引,既沐榮寵,卻暗忌景仁。且前時曾為彭城長史,與義康有僚佐情,遂格外巴結義康,想將景仁擠排出去。【是謂小人。】偏偏景仁深得主心,更加授中書令兼中護軍。湛未得加官,但命兼任太子詹事,湛益憤怒,與義康並進讒言,詆毀景仁。宋主始終不信,待遇景仁,反且加厚。 景仁亦知劉湛排己,嘗對親舊歎息道:「引虎入室,便即噬人!」乃托疾辭職,累表不許,但令他在家養屙。 湛尚不能平,擬令兵士詐為劫盜,夜入景仁私第刺殺景仁。謀尚未發,偏有人傳報宋主,宋主亟令景仁徙居西掖門,使近宮禁,因此湛計不行。【宋主既知湛陰謀,何不立加窮治,乃使其連害骨肉耶?】 嗣是義康僚屬,及湛相知的友人,潛相約勒,無敢入殷氏門。獨彭城王主簿劉敬文,有父名成,尚向景仁處求一郡守。敬文得悉,忙至湛第,長跪叩首,湛驚問何因?敬文嗚咽道:「老父悖耄,就殷家干祿,竟出敬文意外。敬文不知豫防,上負生成,闔門慚懼,無地自容!為此踵門請罪。」 【無恥已極。】 湛徐答道:「父子至親,奈何不先通知,此次且不必說,下次須要加防!」 敬文聽了,如遇皇恩大赦一般,又搗了幾個響頭,方才辭出。【作者亦太挖苦。】 後將軍司馬庾炳之,頗有才辯,往來殷、劉二家,皆得相契,暗中卻輸忠宋主。宋主屢使炳之傳達密命,往諭景仁,景仁雖稱疾不朝,仍然有問必答,密表去來,俱令炳之代達,劉湛全然未知,但聞炳之出入殷家,也還道是探問疾病,不加猜疑。【此等處何獨放心?】 嗣因謝靈運得罪被收,宋主憐他多才,擬加赦宥。彭城王義康,聽劉湛言,說他恃才傲物,犯上作亂,定須置諸重典,乃流戍廣州。 究竟靈運有何逆跡,待小子略略敘明。 靈運前曾蒙召為秘書監,【見第九回。】使整理秘閣書籍,補足闕文,且命他撰述晉書。他嘗挾才自詡,意欲入朝參政,不料應召以後,但教他職司翰墨,未免心下怏怏,所以奉命撰史,不過粗立條目,日久無成。及遷任侍中,朝夕引見,或陳詩,或獻字,宋主嘗稱為二寶,輒加歎賞。惟總不令他參預朝綱,因此靈運益覺不平,時常稱疾不朝。有時出郭遊行,兼旬不返,既未表聞,又不請假,廷臣頗有煩言。宋主亦嫌他不守官方,諷令辭職,靈運始上表陳疾,奉旨東歸。 族父謝方明,為會稽太守,靈運即往省視,與方明子惠連相見,大加賞識。又與東海人何長瑜,潁川人荀雍,泰山人羊璿之,詩酒倡和,聯為知交,惠連亦得與列,稱為四友。謝氏本為名族,靈運得先世遺資,畜養僮奴數百人,又得門生數百,同遊山澤間,窮幽極險,伐木開徑,百姓驚擾,目為山賊。 可巧會稽太守,換了一個新任官,叫作孟顗,顗迷信佛教,靈運獨面諷道:「得道須慧業文人,公生天當在靈運前,成佛必在靈運後。」 顗深恨此言,遂與靈運有隙,上書奏訐。【靈運原是多嘴,孟顗亦覺逞刁。】 靈運忙詣闕自訟,得旨令為臨川內史。一行作吏,仍然游放自若,為有司所糾劾,遣使逮治,偏他抗衡不服,竟將來使執住,且作詩道: 「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 這詩一傳,有司越加藉口,稱為逆跡昭著,興兵捕住靈運,請旨正法。還是宋主特別垂憐,連義康面奏諸詞,都未聽從,才得免死流粵。也是靈運命運該絕,又有人奏了一本,說他私買兵器,糾結健兒,欲就三江口起事。那時宋主只好割愛,飭令在廣州棄市。 看官!你想靈運是個文人,怎能造反?無非是文辭狂放,觸怒當道,徒落得身首異處,貽恨千秋呢!【實是一種文字獄。】(放誕不足取。) 未幾又由劉湛主謀,要把那宋室長城,憑空毀壞。真個是讒人罔極,妨功害能,說將起來,可痛!可恨! 當時宋室良將,首推檀道濟,自曆城全師退歸,進位司空,仍然還鎮尋陽。即江州。左右心腹,並經百戰,有子數人,如給事黃門侍郎檀植,司徒從事中郎檀粲,太子舍人檀隰,征北主簿檀承伯,秘書郎檀遵等,又皆秉受家傳,才具卓犖。功高未免震主,氣盛益足陵人,朝廷已時加疑忌,留意豫防。會宋主寢疾,歷久不愈,劉湛密語義康道:「宮車倘有不測,餘無足憂,最可慮的是檀道濟。」 義康道:「君言甚是,應如何預先處置?」 湛答道:「莫如召他入朝,但托言索虜入寇,要他來都面議,如欲乘此除患,便容易下手了。」 義康點首稱善,入白宋主,請召道濟入朝。宋主神疲意懶,無暇問明底細,但模糊答應了一聲,義康遂飛詔馳召。 道濟接到詔敕,即整裝起行,妻向氏語道濟道:「震世功名,必遭人忌,今無故相召,恐不免及禍哩!」 【頗有見識,但奉召不入,亦屬非是。】 道濟道:「詔敕中說有邊患,不得不赴,諒來亦無甚妨礙,卿可放心!」 【言為心聲,可見道濟存心不貳。】 隨即啟程入都。 及至建康,與義康等晤談,義康謂索虜已退,只是主疾可憂。道濟遂入宮問疾,見宋主卻是狼狽,略略慰問,便即趨出。嗣是宋主病勢,牽纏不退,道濟只好在都問安,計自元嘉十二年冬季入都,直至次年春暮,始見宋主少瘥,乃辭行還鎮。方才下船,忽有中使馳至,謂聖躬又複不安,仍命他返闕議事。道濟不敢不依,還入都城,甫至闕下,忽由義康出來,指示禁軍,拿下道濟,且令他跪聽宣敕,旁邊趨出劉湛,即捧敕朗讀道: 檀道濟階緣時幸,荷恩在昔,寵靈優渥,莫與為比,曾不感佩殊遇,思答萬分,乃空懷疑貳,履霜日久。元嘉以來,猜阻滋結,不義不昵之心,附下罔上之事,固已暴之民聽,彰於遠邇。謝靈運志凶辭醜,不臣顯著,納受邪說,每相容隱,又潛散金貨,招誘剽猾逋逃,必至實繁彌廣,日夜伺隙,希冀非望。鎮軍將軍王仲德,往年入朝,屢陳此跡,朕以其位居台鉉,預班河岳,彌縫容養,庶或能革。而乃長惡不悛,凶慝遂遘,因朕寢疾,規肆禍心。前南蠻行參軍龐延祖,具悉奸狀,密以啟聞。夫君親無將,刑茲罔赦,況罪釁深重,若斯之甚,便可收付廷尉,肅正刑書,事止元惡,余無所向。特詔! 道濟聽畢詔書,不禁大憤,張目注視劉湛,好似電閃一般。轉思已落人手,多言無益,索性脫幘投地道:「乃壞汝萬里長城!」 說著,即起身自投獄中。那陰賊險狠的劉湛,竟慫恿義康,收捕道濟諸子,令與乃父一同牽出,駢首都市。還有隨從道濟的參軍薛彤,一體收斬。又遣尚書庫部郎顧仲文,建武將軍茅亨,領兵至尋陽,捕系道濟妻向氏,少子夷、邕、演等,及參軍高進之,悉置死刑。道濟有子十一人,統遭駢戮,諸孫亦死,只留邕子孺一人,使續檀氏宗祀。【何罪至此?】 薛彤、高進之,皆有勇力,為道濟所倚任,時人比為關羽、張飛。 魏人聞道濟被誅,私自慶賀道:「道濟一死,吳人均不足畏了!」 小子走筆至此,也不禁為道濟呼冤。即自錄一詩道: 百戰經營臣力多,無端讒構起風波。 都門脫幘留遺恨,壞汝長城可奈何! 義康與湛既冤殺檀道濟,宋主病亦漸愈。忽有前滑台守將朱修之,自虜中逃歸,替燕求援。欲知燕國詳情,容至下回再敘。 *==*==* 蕭承之力破氐眾,為蕭氏篡劉之濫觴,故本回特別敘明;志功首,即所以記禍始也。劉湛列元嘉五臣之一,而二王迭逝,彭城秉政,乃隱結義康,以排殷景仁,始聯殷而得主寵,繼傾殷而欲自專,小人變詐,幾不勝防,無怪景仁之引為長歎也。 謝靈運之被誅,當時謂其逆跡昭著,而史官獨以恃才淩物,為其致禍之由,誠有特見。靈運一文人耳,吟詩遭忌,鍛煉深文,刑重罰輕,已為可憫。檀道濟以不世之功,罹不測之禍,自壞長城,冤無從訴。乃知陶靖節之歸隱柴桑,自耽松菊,其固有加人一等者歟!本回連類匯敘,彰癉從公,益可見下筆之不苟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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