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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回 受擁戴黎公複職 議撤兵張氏求和(1)


  卻說曹、吳和各團體各省的代表,紛紛赴黎宅請黎元洪複位。黎元洪被逼不過,只得說道:「我亦是中華民國國民一份子,各方迫於救國熱忱,要我出來複職,我亦豈能再事高蹈?但現在國事的癥結,在於各省督軍擁兵自衛,如能廢督裁兵,我自當犧牲個人之前途,以從諸公之後。」

  【措詞卻亦得體。】

  因又發出一個長電,洋洋數千言,不但文辭很佳,意思亦極懇到。原電如下:

  前讀第一屆國會參議院王議長眾議院吳議長等宣言,由合法總統,依法組織政府。並承曹、吳兩巡閱使等十省區冬電,請依法複位,以維國本。曾經複電辭謝,頃複奉齊督軍等十五省區冬電,及海軍薩上將各總司令等江電,京省各議會、教育會、商會等來電,均請旋京複職。又承兩位議長及各省區各團體代表敦促,僉以回復法統,責無旁貸,眾意所趨,情詞迫至,人非木石,能無動懷?第念元洪對於國會,負疚已深,當時恐京畿喋血,曲徇眾請,國會改選,以救地方,所以紓一時之難,總統辭職,以謝國會,所以嚴萬世之防,亦既引咎避位,昭告國人。方殷思過之心,敢重食言之罪?縱國會諸公,矜而複我,我獨不愧於心歟?抑諸公所以推元洪者,謂其能統一也。

  十年以還,兵禍不絕,積骸齊阜,流血成川,斷手削足之慘狀,孤兒寡婦之哭聲,扶吊未終,死傷又至。必謂恢復法統,便可立消兵氣,永杜爭端,雖三尺童子,未敢妄信,毋亦為醫者入手之方,而癥結固別有在乎?癥結惟何?督軍制之召亂而已。民軍崛興,首置都督,北方因之,遂成定制。名號屢易,權力未移,千夫所指,久為國病。舉其大害,厥有五端:練兵定額,基於國防,歐戰既終,皆縮軍備,亦實見軍國主義,自促危亡。獨我國積貧,甲於世界,兵額之眾,竟駭聽聞,友邦之勸告不聞,人民之呼籲弗恤。強者擁以益地,弱者倚以負嵎,雖連年以來,或請裁兵,或被繳械,卒之前省後增,此損彼益,一遣一招,糜費更多。

  遣之則兵散為匪,招之則匪聚為兵,勢必至無人不兵,無兵不匪,誰實為之?至於此極,一也。度支原則,出入相權,自擁兵為雄,日事聚斂,始挪省稅,終截國賦,中央以外債為天源,而典質皆絕,文吏以橫征為上選,而羅掘俱窮。弁髦定章,蹂躪豫算,預征至及於數載,重納又限於崇朝。以言節流,則校署空虛,以言開源,則市廛蕭條,賣女鬻兒,禍延數世,怨氣所積,天怒人恫,二也。軍位既尊,爭端遂起,下放其上,時所有聞。婚媾凶終,師友義絕。翻雲覆雨,人道蕩然。或乃暗煽他人,先行內亂,此希後利,彼背前盟,始基不端,部屬離貳。各為雄長,瓜剖豆分,失勢之人,不圖報復,陰結仇敵,濟其欲心。禍亂循環,党仇百變。秦鏡不能燭其險,禹鼎不能鑄其奸,覆亡相尋,憯不怨悔,宰製一省,複冀兼圻。地過八州,權逾二伯,扼據要塞,侵奪鄰封,猜忌既生,殺機愈烈,始則強與弱爭,繼則強與強爭,終則合眾弱與一強爭,均可泄其私仇,甯以國為孤注。下民何辜,供其荼毒,三也。

  共和精神,首重民治,吾國地大物博,交通阻滯,雖有中樞,鞭長莫及,匪厲行民治,教育實業,皆難圖功。自督軍制興,濫用威權,干涉政治,囊括賦稅,變更官吏,有利於私者,弊政必留,有害於私者,善政必阻。省長皆其姻婭,議員皆其重儓,官治已難,遑問民治。憂時之士,創為省憲,冀制狂瀾,西南各省,迎合潮流,首易為總司令,複擬易為軍務院,隸屬省長;北方明哲,亦有擬改為軍長,直屬中央者。顧按其實際,以為積重難返之勢,今之總司令,固猶昔日之督軍也。異日之省長、軍長,亦猶今之總司令也。易湯沿藥,根本不除,雖有省憲,將焉用之?假聯省自治之名,行藩鎮剽分之實,魚肉我民,而重欺之,孑遺幾何,抑胡太忍,四也。立憲必有政黨,政黨必有政爭,果由軌道,則政爭愈烈,真義愈明,亦複何害。顧大權所集,既在督軍,政黨爭權,遂思憑藉。

  二年之役,則政黨挾督軍為後盾,六年之役,則政黨倚督軍為中心。自是厥後,南與南爭,北與北爭,一省之內,分數區焉,一人之下,分數系焉。政客借實力以自雄,軍人假名流以為重,縱橫捭闔,各戴一尊,使全國人民,塗肝醯腦於三端之下,惡若蛇蠍,畏若虎狼,而反鍵飛箝,方鳴得計,卒至樹倒猻散,城崩狐遷,軍人身徇,政客他適,受其害者,又別有人。斬艾無遺,終於自殺,怒潮推演,可為寒心,五也。其餘諸禍害,尚有不勝枚舉者。元洪當首義之時,原定軍民分治,即行廢督,方其孑身入都,豈不知身入危地,顧欲求國家統一,不得不首解兵柄,為群帥倡。禍患之來,聽之天命,輕車驟出,江河晏然。督軍之無關治安,前事具在。項城不德,帝制自私,利用勸進,授人以柄,荏苒至今,竟成蹠盭。今日國家危亡,已迫眉睫,非即行廢督,無以圖存。

  若猶觀望徘徊,國民以生死所關,亦必起而自謀。恐督軍身受之禍,將不忍言。為大局求解決,為個人策安全,莫甚於此。或謂:「茲事體大,旦夕難行,必須於一省軍事,妥籌收束,徐議更張。」

  不知陸軍一部,責有專司,各地獨立,師旅皆自有長官統率,與督軍存廢,景向無關。督軍果自行解職,但須收束本署,旬日已足,此外獨立師旅,暫駐原地,直接中央,他日軍制問題,悉聽軍部統籌,全域妥為編制,此不足慮者一。或謂:「師旅直屬,恐餉項無出,激成變端。」

  不知其軍餉皆取國賦,非損私財,督軍雖廢,國賦自在,且漫無考核之軍事費,先行消滅,比較今日欠餉,或不至若是之巨,此不足慮者二。或謂:「倉卒廢督,恐部屬疑懼,危機立生。」

  不知督軍易人,黨系不得,恐遭遣散,心懷反側,誠或有之。若督軍既廢,鹹轄中央,陸軍部為全國最高機關,昭然大公,何分畛域?萬一他日裁兵,偶然退伍,軍部亦易於安置,何懼投閑?督軍果剴切勸導,當可渙然冰釋,此不足慮者三。或謂:「督軍皆望重功高,國人托命,一旦廢除,殊乖崇報。」

  不知所廢者制,並非廢人,督軍多首創民國,與同休戚,投艱遺大,重任正多。望崇者,國人必有特別之報酬,功偉者,國人亦有相當之付託。果肯自行解職,國人更感激不暇,寧忍聽其優遊?否則民意所趨,發生誤會,恐有不能相諒者。人情莫不去危而就安,避禍而求福,督軍之明,抑豈見不及此?此不足慮者四。或謂:「戰事方劇,兵禍未平,猝言廢督,必至統率無人,益形危險。」

  不知全軍司令,並非盡倚重督軍。且年來戰爭,皆此省與彼省,此系與彼系耳。即或號召名義,彼善於此,國人皆漠然視之,所謂春秋無義戰也。

  若既求統一,中央當一視同仁,不分畛域,從前誤解,悉可消融;萬一怙惡不悛,征伐之權,出自政府,亦覺師直為壯,此不足慮者五。或謂:「中央此時已無政府,稽留時日,牽動外交。」

  不知閣員攝行,已可負責;且法統中絕,已及五年,國人淡然若亡,久儕元洪於編戶,此元洪法律不負咎也。元洪所述,論既至公,事猶易舉,久延不決,責有所歸,此元洪事實之不負責也。況華府會議,外人以友誼勸告,久有成言,各公使旁觀既熟,高義久敦,當必恤此阽危,力為贊助,此不足慮者六。或謂:「總統不負責任,廢督與否,應俟內閣主持。」

  不知出處之道,不可不慎,量而後入,古有明箴。以今日積弱之政府,號令不出國門,使非督軍自行覺悟,則廢督之事,萬非內閣所能奏功,彼時內閣可引咎辭職,總統何以自處?若督軍自行覺悟,放刀成佛,指顧間耳,嗣後中央行政,亦易措施。此為內閣計,應先決者一。或謂:「東海去位,京畿空虛,一再遲延,恐生他變。」

  不知國無元首,匪自今始,總統一職,名存實亡,空籍縱久,何關輕重?京畿責任,自有長官,必可以維持秩序,果有其變,元洪無一兵一卒,又何能為?若督軍不廢,他日京畿戰禍,能保其不續見乎?此為地方計,應先決者二。或謂:「督軍愛戴,反欲廢之,以怨報德,非所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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