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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動諸團體 日本國毆辱留學生(2)


  尚有朱總代表一電,乃是拍交國務院,文雲:

  錢總理鑒:北京大學等各校學生,聞因青島問題,致有意外舉動,為維持地方秩序計,自無可代為解說。惟青島問題,現已動全國公憤,昨接山東省議會代表王者塾等來函請願,今日和平會議,開正式會,已由雙方總代表,聯名電致巴黎陸專使,暨各專使,代陳國民公意,請向和會力爭,非達目的,不可簽字,已將原電奉達。各校學生,本系青年,忽為愛國思潮所鼓蕩,致有逾越常軌之行為,血氣戾事,其情可憫。公本雅尚和平,還請將被捕之人,迅速分別從寬辦理,以保持其愛國之精神,而告戒其過分之行動。為國家計,為該生計,實為兩得之策。迫切陳詞,伏惟採納,不勝企禱之至!

  光明甫等看罷,即向兩總代表道:「兩公電旨,正與眾意相同,足見愛國愛民的苦心。但鄙人等尚有一種要求,請兩公特別注意!就是懲辦賣國賊,最為目前要著。」

  朱總代表道:「待轉告北京政府便了。」

  光明甫複接入道:「北京賣國党,國民斷不承認他為政府,今國民所可承認,惟本處和議機關,所望出力幫助,就在和會諸公。況事關國家存亡,何能再分南北?願諸公勿存南北意見!」

  唐總代表聽了,亦插口道:「賣國兩字,國人可言,如負有政治責任,卻不便如此云云。試想有賣必有買,豈不多生糾葛?」

  【唐君亦畏木屐兒麼?】

  光明甫又道:「我等國民,但清內亂,並未牽涉外交。總之賣國賊不去,世界和會,決無辦法。」

  唐紹儀躊躇半晌,方徐徐道:「這也不必拘牽文義,但說是行政人員,辦法不當,即令去位,便足了事。」

  光明甫等齊答道:「唐公謂不必拘名,未始不可,總教除去國賊便了。惟請兩公從速辦理!」

  朱唐兩代表,方各點首。光明甫等乃告別而退,出示大眾,全體拍手,始各散會。

  是晚國民大會籌備處,續開會議,召集各公團各學校代表,討論日間未盡事宜,及將來對付方法。大眾都說是:「北京被捕學生,存亡難蔔,應急設法營救,不如往見護軍使盧永祥,要求電請釋放學生。」

  各學校更存兔死狐悲的觀念,主張尤力,統雲:「目的不達,即一律罷課。」

  此外如改國民大會籌備處,為國民大會事務所,並推起草員,速擬宣言書,傳示國民大會的宗旨。議決以後,時已夜半,共擬明日依議進行,定約而散。

  古人有言:「銅山西崩,洛鐘東應。」這原是聲響相感的原因,物且如此,人豈不如?內地各省,為了國恥紀念及青島問題,集眾開會,不甘默視。就是我國留學日本的學生,系懷故國,未忍淪胥,也迫成一腔公憤,應聲如響。五月初上,留學生議擇地開會,四覓會場,均被日本警察阻止。眾情倍加憤激,改擬在我駐日使館內開會,免得日人干涉,當時選派代表,往謁代理公使莊景珂,說明意見。莊頗有難色,唯當面不便駁斥,只好支吾對付。待代表去後,即通知日本報館,否認留學生開會。

  到了五月六日晚間,使館內外,巡警憲兵,層層密佈,仿佛如臨大敵。留學生前往偵視,但聽得使館裡面,笙簫激越,弦管悠揚,又複度出一種嬌聲,脆生生的動人耳鼓,是何情由?快樂至此。及問明究竟,乃是燕京名伶梅蘭芳,赴日賣藝,即由使館中人延聘,令唱《天女散花》,侑酒娛賓,所以這般熱鬧。中國官吏,尚得謂有人心麼?留學生得此報聞,無不歎恨,料知使館開會一節,定難如願,乃當夜改議,決定分隊遊行,向各國駐日公使館中,遞送公理書。待至天曉,留學生約集二千餘人,析為二組,一從葵橋下車,一從三宅阪下車,整隊進行。

  三宅阪一路,遇著日本巡警,脅令解散,各學生與他辯論,謂無礙治安舉動,奈何見阻?當即舉起白布大旗,上書「打破軍國主義」、「維持永久和平」、「直接收回青島」、「五七國恥紀念」等字樣。日警欲上前奪旗,因留學生不肯照給,竟去會同馬隊,截住去路,甚且拔劍狂揮,橫加陵踐。留學生冒死突出百餘人,竟至英國使館,進謁英代理大使。英使倒也溫顏相見,且雲:「諸君熱心國事,頗堪欽佩,我當代達敝國政府,及巴黎講和委員。惟諸君欲往見他國公使,當舉代表前往,倘或人數過多,徒受日警干涉,有損無益」等語。

  留學生即將陳述書交出,別了英使,再往法國使館。法使所言,與英使略同。外人都尚優待,偏是同種同族,不肯相容。各學生又複辭出,時已為下午四時,因尚未知葵橋一路,情形如何,特往日比穀公園相候。不意行至半途,又有日本軍警,雜遝前來,所有留學生的白布旗幟,盡被奪取。龔姓學生,持一國旗前行,亦為日警所奪,抵死不放,旁有學生吳英,朗聲語日警道:「這是中華民國國旗,汝等怎得妄犯?」

  日警瞋目呵叱道:「什麼中華民國!」

  【中國人聽著!】

  說著,複召同日警數十名,攢擊吳生,把他打倒,拳毆足踢,更用繩捆住兩手,狂拖而去。還虧後隊留學生,拚死赴救,猛力奪回。日警尚未肯干休,沿路毆逐,又被捕去數名。餘眾奔入中國青年會內,暫免陵轢,但已是不堪困憊了。

  同時葵橋一路,先至美國使館,求見美使,美使適因抱病,未能面會,特令書記官出與接洽,亦許電達美國政府,暨巴黎會議委員。學生辭退,轉至瑞士公使館,為日警所阻,不得入內,因即舉出代表,入遞意見書。複循行至俄使館,俄使出語學生道:「現在我國內亂方張,連巴黎和會中,且未聞代表出席,本使對著諸君舉動,也表同情,可惜力不從心,勢難相助,但仍當就正義人道上極力主張,仰副諸君熱望。」

  說罷,為之欷噓不已。【彼亦得毋有同慨麼?】學生慨然辭退。到了館外,統說是外國使館,尚許我等出入,同聲贊成,獨我國使館,反閉門不納,太沒情理,我等非再至使館一行不可。乃各向中國使館折回,將至使館前面,忽來了無數軍警,馬步蹀躞,刀劍森橫,惡狠狠地奔向留學生前隊,奪取國旗。執旗前導的,是著名留學生山東人杜中,死力堅持,不肯放手。偏軍警兇橫得很,用十數人圍住杜中,一面指揮眾士,蹂躪學生,把全隊沖作數段。

  可憐杜中勢孤力竭,被他擊僕,不但國旗被奪,並且身受重傷,被他拘去。此外各學生不持寸鐵,赤手空拳,怎能禁得住馬蹄?受得起劍械?徒落得傷痕累累,氣息奄奄。有一湖南小學生李敬安,年才十齡左右,身遭毒手,倒地垂危,雖經眾力救出,已是九死一生。各學生遭此兇焰,不得不各自奔回,陸續趨入中國青年會館,當由青年會幹事馬伯援,代開一臨時職員會,籌議辦法,即派人赴代理公使莊景珂,及留學生監督江庸處,請他提出此事,與日本政府交涉。哪知使人返報,統受了一碗閉門羹。小子有詩歎道:

  閉門不顧國顛危,宦跡無非效詭隨。
  笑駡由他笑駡去,眼前容我好官為。

  畢竟留學生如何自救,待至下回表明。

  *==*==*

  青島問題,純為弱肉強食之見端,各界奮起,求還青島,雖未能執殳前驅,與東鄰爭一勝負,然有此人心,猶足為一髮千鈞之系。假令有良政府起,教之養之,使其配義與道,至大至剛,則他日干城之選,胥在於是。越王勾踐之所以卒能沼吳者,由是道也。乃北京各校倡於前,上海各界踵于後,留學生複同時響應,為國家力爭領土,而麻木不仁之政府,與夫行屍走肉之官吏,不能因勢利導,曲為養成,反且漠視之,摧抑之,坐致有用之材,被人淩辱,竊恐志士灰心,英雄短氣,大好河山,將隨之而俱去也。

  讀是回,殊不禁有深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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