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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斃陸建章 頒電文隱斥段祺瑞(1)


  卻說廣東軍政府已經組成,即借廣東城外的士敏土廠,作為暫住機關,當由政務總裁唐繼堯、伍廷芳、林葆懌、陸榮廷、岑春煊聯名,發出通電雲:

  查本軍政府組織大綱,以由國會非常會議選出之政務總裁七人,組織政務會議,行使其職權。現除唐少川、孫中山兩總裁,因交通阻礙,未接有就職通告,經派員敦促外,計就職總裁,已居過半數。當此北庭狡謀愈肆,暴力橫施,大局阽危,民命無托,護法進行,刻不容緩,謹於本月五日,宣佈中華民國軍政府依法成立,即開政務會議,特此通告。

  自軍政府成立後,更促將士進行,或攻閩,或攻湘,或攻瓊崖,相繼不絕。北方援粵總司令張懷芝,方統率炮步兵二十營,由魯入鄂,由鄂赴贛,駐紮江西樟樹鎮,力圖攻粵。粵軍先發制人,進攻贛邊,占去虔南縣城。嗣被贛軍克復,懷芝即擬鼓眾入粵,偏偏二豎為災,日相纏擾,沒奈何停止進兵,自還漢口養屙。當時有個炳威將軍陸建章,就是前鎮陝西,被陳樹藩趕走的逃將軍,他恨段派左袒樹藩,將己攆出,以致地盤失據,隨俗浮沉,及見馮、段交惡,樂得聯馮拒段,奔走贛、鄂,運動和議,隱為馮氏效勞,牽制段派。馮總統也喜得一助,故特任他為炳威將軍。但段派亦嫉視建章,積不相容。徐樹錚挾嫌尤甚,屢思撲滅此獠。

  是時樹錚尚為奉軍副司令,往來京、津,聞得建章寓駐津門,嗾動奉軍駐津司令部,停戰言和,遂即往津調查。果屬事出有因,越覺怒沖牛鬥,無名火高起三丈。當下繕就一書,飭投建章寓內,只說是候談軍情,誘令到來,暗中卻埋伏武弁,秘密佈置,專待建章入阱,好結果他的性命。忍心辣手。建章雖亦知樹錚恨己,但想他總不敢擅自殺人,就昂然徑往,趨入奉軍司令部內。樹錚還歡顏出迎,邀入營中,開筵相待。座中陪客,統是奉軍軍官,以及樹錚左右私人,席間也未曾提及時事,只是猜拳行令,備極歡娛。至酒酣席撤,樹錚乃起語建章道:「此間內有花園,風景頗佳,請入內遊玩一番,聊快胸襟。」

  建章尚不知有詐,隨他進去。既入內園,樹錚即目顧左右,掩住園門,當即翻過了臉,厲聲語建章道:「汝可知罪否?」

  建章失色道:「我有何罪?」

  樹錚道:「汝為南方作走狗,東奔西跑,運動和議,破壞內閣政策,還得說是無罪麼?」

  建章道:「海內苦戰,主和亦非失計,且今日主和,亦不止我一人,怎得歸罪於我?」

  卻還倔強。樹錚怒目道:「汝不必多說了。」

  說著,即令左右拿下建章,綁住園中樹上。建章始軟口乞免,願為小徐幫忙。小徐置諸不理,自從囊中取出手槍,扳動機簧,撲通一響,已把這位陸將軍送到冥府去了。當下草就電文,設詞架罪,拍致國務院及陸軍部道:

  迭據本軍各將領先後面陳,屢有自稱陸將軍名建章者,詭秘勾結,出言煽惑等情,歷經樹錚剴切指示,勿為所動,昨前兩日,該員又複面訪本軍駐津司令部各處人員,肆意簧鼓,搖惑軍心。經各員即向樹錚陳明一切,樹錚猶以為或系不肖黨徒,蓄意勾煽之所為,陸將軍未必謬妄至此。詎該員又函致樹錚,謂樹錚,曾有電話約到彼寓握談。查其函中所指時限,樹錚尚未出京,深堪詫異。今午姑復函請其來晤,坐甫定,滿口痛駡,皆破壞大局之言。樹錚婉轉勸告,並曉以國家危難,務敦同胞氣誼,不可自操同室之戈。彼則雲我已抱定宗旨,國家存亡,在所不顧,非聯合軍隊,推倒現在內閣,不足消胸中之氣。

  樹錚即又厲聲正告,以彼在軍資格,正應為國家出力,何故倒行逆施如此?縱不為國家計,寧不為自身子孫計乎?彼見樹錚變顏相戒,又言:「若然,即請臺端聽信鄙計,聯合軍隊,擁段推馮,鄙人當為效力奔走。鄙人不敏,現在魯、皖、陝、豫境內,尚有部眾兩萬餘人,即令受公節制如何」云云。樹錚竊念該員勾煽軍隊,聯結土匪,擾害魯、皖、陝、豫諸省秩序,久有所聞,今竟公然大言,顛倒播弄,寧傾覆國家而不悟,殊屬軍中蟊賊,不早消除,必貽後戚,當令就地槍決,冀為國家去一害群之馬,免滋隱患。除將該員屍身驗明棺殮,妥予掩埋,聽候該家屬領葬外,謹此陳報,請予褫奪該員軍職,用昭法典。伏候鑒核施行。

  咄咄小徐,放膽橫行,擅將陸建章槍斃,且並未自請處分,但聲明建章情罪,一若殺了建章,尚有餘功,真是權焰熏天,為民國時代所僅見。國務總理段祺瑞,陸軍總長段芝貴,得著小徐報聞,且驚且喜,便替他設法回護,檢查從前文牘,如張懷芝、倪嗣沖、陳樹藩、盧永祥等,俱有彈劾陸建章的成案,遂匯成檔冊,並將徐樹錚電陳詳情,一併繳入總統府,請令辦理。馮總統長歎數聲,暗思建章已死,不可複生,欲責小徐擅殺,又恐得罪段氏,益啟爭端,沒奈何下一指令道:

  前據張懷芝、倪嗣沖、陳樹藩、盧永祥等,先後報稱陸建章迭在山東、安徽、陝西等處,勾結土匪,煽惑軍隊,希圖倡亂,近複在滬勾結亂黨,當由國務院電飭拿辦。茲據國務總理轉呈,據奉軍副司令徐樹錚電稱,陸建章由滬到津,複來營煽惑,當經拿獲槍決等語。陸建章身為軍官,竟敢到處煽惑軍隊,勾結土匪,按照懲治盜匪條例,均應立即正法。現既拿獲槍決,著即褫奪軍職勳位勳章,以昭法典。此令。

  令文雖如此云云,心下越仇視段派,勢不兩立了。惟陸建章也非善類,專好殺人,從前袁總統時,曾委建章為軍警執法處處長,他承袁氏意旨,派遣私人,一味偵察反對黨,捉一個,殺一個,捉兩個,殺一雙,往往有挾嫌謊報;謂某人有通敵陰謀,便即信為真情,妄加捕戮。後來複經他人入告,說是偵報未確,誅及無辜,他又召到原諜,邀他同食,食時尚談笑甚歡,及食畢後,忽提前事,不容分辯,即命推出處死,或且並不提及,歡送出門,突從他背後,發一手槍,擊斃了事。所居院落,輒陳屍累累,故都人見他請客紅柬,多有戒心,號為閻王票子,且因他殺人甚眾,如屠犬豕一般,因複贈一綽號,叫做屠夫。此次為小徐所誘,突遭槍決,雖似未免屈死,終究是天道好還,報施不爽呢。【好殺者其鑒之!】

  但小徐誘殺建章,得快私忿,自以為一條好計,哪知也有得有失,徒多了一個仇家。陸妻馮氏,乃是旅長馮玉祥的姑母,或謂馮系陸甥,未知是否,待考。猝聞乃夫被殺,當然悲從中來,慟哭了好幾場,且與玉祥商量,要玉祥代報夫仇。玉祥本皖中望族,乃父在前清時,為直隸候補知府,挈眷寓津,產下一男,就是玉祥。少長時曾至教會學堂讀書,故投入基督教籍。嗣入保定軍官學校,由該校保送至武衛右軍,充當差遣,故浙江督軍楊善德,見了玉祥,即許為大器,薦入段祺瑞幕中。段以為碌碌無奇,不加重用,玉祥乃與段相離,自尋門路。馮系皖人,其所以不入皖派者以此。後為第三鎮步兵第五標第十團第三營管帶,統率百人,駐紮房山縣。

  未幾,由陸建章代為謀劃,改編為京畿憲兵營,擴充至兵士二千名。民國二年,第二師、三師、四師、六師、七師,移鎮鄂、湘、蘇、皖等地,北洋防務空虛,袁項城飭募新兵,編練混成旅十餘部。馮營為陸軍第十六混成旅,玉祥遂任旅長。越年拔營南下,駐紮武穴,及段氏三次組閣,壹意主戰,令馮玉祥率軍援閩,旋複改命援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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