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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張大帥狂奔外使館 段總理重組國務員(2)


  且夫謀國必忠,愛人以德,琴弛則弦改,車覆則軌遷,若必使負疚之身,仍屍高位,騰嘲裨海,播笑編氓,將何以整飭紀綱,折衝樽俎?稀瓜不堪四摘,僵柳不可三眠,亡國敗軍,又焉用此?抑元洪尚有進者,國定于一,師克在和,當興亡繼絕之交,為排難解紛之計,正宜恪守法律,蠲棄猜嫌。況馮總統江淮坐鎮,夙得軍心,段總理鐘不驚,再安國本,果能舉左挈右提之實,甯複有南強北勝之虞?至於從前兵諫,各省風從,雖言愛國之誠,究有潰防之慮。此次興師討賊,心跡已昭,何忍執越軌之微瑕,掩回天之偉績,兩年護國,八表齊功,公忠既已同孚,法治尤當共勉。若複絜短衡長,黨同伐異,員嶠可到,而使之返風,宣房欲成,而為之決水,茫茫慘黷,豈有寧期?鼎革以還,政爭迭起,凡茲兄弟鬩牆之事,皆為奸雄竊國之資。倘諸夏之皆亡,詎一成之能借?殷鑒不遠,天命難諶,此尤元洪待罪之軀,所為垂涕而道者也。勉戴河間,奠我民國,慚魂雖化,枯骨猶生。否則荒山穴翳,縱熏穴以無歸,窮海田橫,當投荒而不返,攄誠感聽,維以告哀。

  ***

  黎元洪雖連電辭職,馮國璋總須帶著三分客氣,未便驟然登臺,當時有一篇通電,謂:「現在京師收復,應即迎歸黎大總統,入居舊府,照前統理。國璋即將代理職權,奉還黎大總統,方為名正言順」等語。黎元洪如何再肯接受,仍然固辭。段祺瑞再組織內閣,擬定相當人員,將任汪大燮為外交總長,湯化龍為內務總長,梁啟超為財政總長,林長民為司法總長,張國淦為農商總長,曹汝霖為交通總長,范源濂為教育總長,劉冠雄為海軍總長,祺瑞自兼陸軍總長。只因馮、黎兩人,彼此推讓,總統尚為虛位,究歸何人頒發任命,因此祺瑞未免躊躇。

  祺瑞有一高足弟子,姓徐名樹錚,乃是銅山人氏,曾赴東洋遊學,在日本士官學校中畢業,歸國以後,仍投段氏門下。洪憲前無甚表見,袁氏稱帝,徐勸段極力反對,段乃下野。及蔡鍔舉義,雲南獨立,黔、粵等省,依次響應。袁氏派遣曹錕、張敬堯等,出兵南下,特設海陸軍統率辦事處,調度軍機,徐又勸段從旁牽掣,陰囑逗留。段為北洋軍系領袖,如曹錕、張敬堯等,素來傾向祺瑞。祺瑞雖手無寸鐵,一封書足敵千軍,所以曹、張兩人,不肯為袁效死,張敬堯且頓兵瀘州,始終不進,任他統率辦事處,如何催迫,全然不理。

  陝西將軍陸建章,盡忠袁氏,徐又嗾動漢南鎮守使陳樹藩,興兵獨立,圍攻長安,竟將建章逐去,代為陝督。為後文槍斃陸建章伏線。陝西一變,晉、豫動搖,四川將軍陳宦,湖南將軍湯薌銘,又皆宣告獨立,坐令袁皇帝完全失敗,活活氣死。黎元洪依法繼任,起段祺瑞為國務總理,段因徐樹錚獻策有功,格外親信,便命他為國務院秘書長,兼領陸軍次長,事必與商,乃演出府院衝突,種種變端。當時謂徐樹錚勢力,不亞徐世昌,世昌以資望見推,樹錚以謀略見重,故特稱樹錚為小徐。【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我為段氏一歎。】

  至此段祺瑞複來組閣,為了元首問題,尚在絕續時候,未得命令為疑。樹錚欲解主憂,便至黎元洪私第中,面謁元洪道:「張、康謀逆,國體動搖,今幸段合肥在野興師,入京討逆,摧枯拉朽,再造民國,未知公將如何相待?」

  元洪愀然道:「我不能事前弭患,乃至變生肘腋,震動京畿,尸位素餐,咎已難辭。今已通電辭職,繼任當屬馮河間,不日就可入都,信賞必罰,應歸河間主張,我已身伍齊民,尚有何權處置國事哩?」

  樹錚方才退出,轉告段祺瑞。祺瑞即電告馮國璋,旋得國璋複電,組閣事悉憑裁奪。祺瑞遂將選定閣員,如數提出,好在國會已經解散,不必另費手續,諮求國會同意,因即稱馮總統令,特任各部總長,複通緝復辟要犯康有為、劉廷琛、萬繩栻、梁敦彥、胡嗣瑗等,著京內外各軍警長官,留意偵拿。康有為等早已避至六國飯店,俟軍事粗定,溜出都門,鴻飛冥冥,弋人何篡,眼見是無從緝獲了。【畢竟聖人多智。】

  首犯張勳,安居荷蘭使館中,有人奉令探查,勳左手挾著快槍,右手持著書函一大包,嘵嘵與語道:「徐州會議時,贊成復辟,相率簽名,此等筆跡,俱在我掌握中,他好賣友,我將宣示國人,與他同死,休怪我老張無情呢。」

  於是探查的人員,料知此事難辦,樂得退出了事,不願再聞。

  只徐州留駐的定武軍,聞報張勳失敗,蠢然思動,如四十四營五十五營的兵隊,並皆勾結匪徒,突然嘩變,四出焚掠。余如當塗、宿遷、南通及沭陽等處所駐張軍,亦相繼為亂。幸經徐州鎮守使張文生、海州鎮守使白寶山,率部剿伐,逐漸掃平。轉風使舵,兩鎮守使總算聰明。段總理接報後,便傳電宣慰道:

  奉大總統令,徐州鎮守使張文生、海州鎮守使白寶山,當張勳倡亂之始,即經通電聲明,未預逆謀,並約束軍隊,力維秩序,此次土匪新兵,裹脅為變,又複親督所部,立予殲除,淮、徐一帶,得以保持安寧,實屬深明大義,克當職守。張文生、白寶山著照舊供職,並責成將所部軍隊,聲明紀律,切實整頓,以衛地方。此令。

  還有清宮上下,經此劇變,十三齡的沖人,被張辮帥強迫登臺,又做了十一、二日的北京皇帝,險些兒把飯碗都擲碎了。張勳一逃,段氏入京,急忙由內務府出名,函致段總理,曆訴張勳強迫等情,段即命內務部電告馮國璋,主張優待條件,仍然如前。馮國璋自然同意,便托段總理傳令道:

  據清室內務府函稱:本日內務府奉諭,前於宣統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欽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因全國人民傾心共和,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諸全國,定為民主共和,並議定優待皇室條件,永資遵守等因。六載以來,備極優待,本無私政之心,豈有食言之理。不意七月一號,張勳率領軍隊,入宮蟠踞,矯發諭旨,擅更國體,違背先朝懿訓,沖人深居宮禁,莫可如何,此中情形,當為天下所共諒。著內務府諮請民國政府,宣佈中外,一體聞知等因。查此次張勳叛國,矯挾肇亂,天下本共有見聞,茲據清室諮達各情,合亟明白佈告,咸使聞知。此令。

  【僥倖僥倖,清室的優待條件,總算保住,不致撤銷。】

  小子有詩詠道:

  亡國無如清室安,悲中尚覺有餘歡。
  如何平地風波起,險把遺宗一掃殘?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張勳之妻,尚知復辟之不易成功,而勳獨如病狂易,卒至孤軍敗走,入荷蘭使館以寄身,微特無以對民國,對清室,即對諸床頭人,亦應有愧色矣。彼意以為各省軍閥,贊成者已居多數,可以任所欲為,曾亦思人心難料,仲由、季布,當今尚有幾人耶?勳一走而段氏入京,複為總理,是張勳之一番狂熱,不啻代段氏作成位望。勳負大罪,段居大功,蠶絲作繭,自縛其身,何其愚也?

  而愛新覺羅氏之猶得苟延,抑亦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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