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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張大帥狂奔外使館 段總理重組國務員(1)


  卻說張勳辭去議政大臣,及各種兼銜,自思從前徐州會議,諸多贊成,就是一二著名人物,亦無違言,今乃群起反對,集矢一身,不得不自鳴不平,通告全國,電文有雲:

  我國自辛亥以還,因政體不良之故,六年四變,迭起戰爭,海內困窮,人民殄瘁,推原禍始,罔非共和階之厲也。勳以悲天憫人之懷,而作拯溺救焚之計,度非君主立憲政體,無以順民心而回末劫,欲行君主立憲政體,則非複子明辟,無以定民志而息紛爭,此心耿耿,天日為昭。所幸氣求聲應,吾道不孤,凡我同袍各省,多與其謀,東海、河間,尤深贊許,信使往返,俱有可征。特錄此電,實是為此數語。前者各省督軍聚議徐州,複經商及,列諸計劃之一,使他自己直供,令人拍手。嗣以事機牽阻,致有停頓,然根本主義,詎能變更?現以天人會合,幸告成功,民不輟耕,商不易市,龍旗飄漾,遍於都城。

  單靠都城豎著龍旗,有何用處?萬眾臚歡,鹹歌復旦,使各省本其原議,多數贊同,何難再見太平?不意二三政客,因處地不同,遂生門戶之見;於是主張歧異,各趨極端,或故違本心,率以意氣相向,或反持私見,而以專擅見規,遽啟兵端,集於畿輔,人心惶恐,輦轂動搖。勳為保持地方治安起見,自不能不發兵抵禦,戰爭既起,勝負難言,設竟以此擾及宮廷,禍延閭裡,甚且牽惹交涉,喪失利權,則誤國之咎,當有任之者矣。惟念此次舉義之由,本以救國濟民為志,決無私毫權利之私,攙於其間,既遂初心,亟當奉身引退。

  況議政大臣之設,原以興複伊始,國會未成,內閣無從負責,若循常制,僅以委諸總理一人,未免近於專斷,不得已而取合議之制,事屬權宜。勳以椎魯武人,濫膺斯選,辭而後任,方切慚惶。何前倨而後恭?爰於本日請旨,以徐太傅輔政,組織完全內閣,召集國會,議定憲法,以符實行立憲之旨。仔肩既卸,負責有人,當即面陳辭職。其在徐太傅未經蒞京以前,所有一切閣務,統交王聘老暫行經管,一俟諸事解決之後,即行率隊回徐,可不必費心了。但使邦基永定,漸躋富強,勳亦何求?若夫功罪,惟有聽諸公論而已。敢布腹心,謹謝天下!

  ***

  話雖如此,但雄心究還未死,因複收集潰兵,屯聚天壇,所有天安門、景山、東西華門,及南河沿等處,各設炮位,嚴行扼守,將與討逆軍背城一戰,賭決雌雄。駐京各國公使團,目睹京城危急,恐未免池魚遭殃,遂相率照會清室,請勸令張勳解除武裝,取消復辟。清宮上下,全無政柄,只得將各使公牒,交給張勳。張辮帥怎肯遽允?定要決一死戰,於是京城大震,名為首善要區,簡直是要做大戰場了。

  張鎮芳、雷震春兩人,見時局不穩,情願棄去度支、陸軍兩部尚書,出京逃生;行至豐台,被討逆軍截住,把他拿下。還有一個馮德麟,本在奉天任事,他也來趕鬧熱場,想做個復辟功臣,不幸事機失敗,求福得禍,所以潛逃出都,擬返入新民屯,途次亦為討逆軍所阻,截拿去了。當由馮代總統下令,褫去張鎮芳、雷震春、馮德麟官職,暨前時所授勳位勳章,分交法庭依法嚴懲。余如康有為、萬繩栻一流人物,統已準備逃走,背勳自去。【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獨張勳未肯下臺,自在天壇督兵,決最後的勝負。

  好容易到了七月十二日,討逆軍分三路進攻,直入各城,旅長馮玉祥、吳佩孚、張紀祥等攻擊天壇,張軍雖然負嵎,究竟寡不敵眾,更兼槍彈未曾備足,怎能堅持到底?自從午前開戰,兩邊槍聲,陸續不絕。到了午後,討逆軍勇氣未衰,張軍已不能再支,槍聲也中斷了。張勳自知不妙,匹馬遁入城中,部將失去主帥,除投降外無別策,只好豎起白旗,崩角輸誠。討逆軍勒令繳械,方准免死,張軍無奈,盡將手中槍交付討逆軍,然後得著生路,一齊出圍。

  惟張勳私宅,向在南河沿居住,勳妻本不贊成復辟,前時曾痛詈萬繩剗道:「汝無故掀風作浪,將來使我張氏子孫,沒有啖飯的地方,都是汝一人闖禍哩。」

  萬繩剗置諸不睬。張勳且蓄志有年,怎肯聽那床頭人,幡然早悟?況張勳姬妾甚多,平時本與正室不和,所以留居京第,未嘗隨從,此次張勳敗還,勳妻恨不得向勳詰責,借出胸中惡氣,但見勳非常狼狽,氣喘吁吁,也不好火上添薪,自尋禍祟,唯問勳如何保身?如何保家?勳不遑答說,招集家中衛士,及留京守卒,尚有五百餘人,又領將出去,據住中央公園,還想一戰。【辮帥到底不弱。】討逆軍一擁進攻,就使五百人銅頭鐵額,也是不能求勝。再加討逆軍內的旅長王承斌,就南河沿附近,擇一隙地,擺起機關炮來,對準張勳私宅,開放過去。張勳家內的眷屬,統嚇得魂不附體,慌忙外走。湊巧張勳亦顧家心切,由中央公園走歸,急引妻子乘摩托車,開足汽機,馳往東交民巷,奔入荷蘭公使館中去了。

  那南河沿私宅,已被炮火焚毀。張軍悉數投降,遂於七月十二日傍晚,由討逆軍收復京城,當即馳電天津,向段祺瑞處告捷。祺瑞便擬乘車入都,適值徐世昌過訪,密語祺瑞道:「此次復辟,本非清室本心,幸勿借此加罪清室。張勳甘為禍首,原是一個莽夫,但須念同袍舊誼,不為已甚。窮寇莫追,請君注意!」

  【閱此語可知張勳前電,謂東海亦深贊許,並非虛誣。】

  祺瑞答道:「優待清室條件,理應盡力保存,若少軒亦未必就逮。即無公言,我也不忍加害哩。」

  世昌乃拱手與別。越日,祺瑞入都,都中已定,因即到院視事,表面上不得不發一命令,緝拿張勳,一面派步軍統領江朝宗,詣日本公使館營舍中,迎黎元洪回府。【這也是未免虛文。】黎元洪已受過艱辛,當然不肯再來;惟寓居他人籬下,終非久計,乃謝過日本公使,及齋藤少將,遷回東廠胡同舊宅,即日通電全國,宣告去職。第一電是:

  天相民國,賴馮總統、段總理,及前敵將士之力,奠定京畿,元洪已於本日移居東廠胡同,擬即赴津宅養屙。此次因故去職,負疚孔多,以後息影家園,不聞政治,恐勞遠系,特此奉聞。

  越日,又發出第二電,詳述去職情由。文雲:

  昨電計達。頃聞道路流言,頗有于總統複職之說,窮加揣擬者,驚駭何極!元洪引咎退職,久有成言,皎日懸盟,長河表誓。此次因故去職,付託有人,按法既無複位之文,揆情豈有還轅之理?伏念元洪夙闕裁成,叨逢際會,求治太急,而躓于康莊,用人過寬,而蔽於輿幾,追思罪戾,每疚神明。國會內閣,立國兼資,制憲之難,集思尤貴。當稷下高談之日,正沙中忿語之時,縱殫慮以求平,尚觸機而即發。而元洪揚湯弭沸,膠柱調音,既無疏浚之方,竟激橫流之禍,一也。解散國會,政出非常,縱謂法無明條,鄰有先例,然而謹守繩墨,昭示山河,顧以懼民國之中殤,竟至咈初心而改選,格蘆縮水,莫遂微忱,寡草隨風,卒隳持操,二也。張勳久蓄野心,自為盟主,屢以國家多故,曲予優容,遂至乘瑕隙以激群藩,結要津以微明令,元洪雖持異議,卒惑群言,既為城下之盟,複召奪門之變,荓蜂螫指,引虎糜軀,三也。

  大盜移國,都市震驚,撤侍衛于東堂,屯重兵于北闕,元洪久經駭浪,何憚獰飇?顧憂大廈之焚,欲擇長城之寄,含垢忍辱,貯痛停辛,進不能登臺授仗,以殄凶渠,退不能闔室自焚,以殉民國,縱中興之有托,猶內省而滋慚,四也。輕騎宵征,擬居醫院,暫脫身於塞庫,欲奮翼于澠池,乃者閽人不通,偵騎交錯,遄臻使館,得免危機,自承複壁之藏,特懍堅冰之懼,亦既宣言公使,早伍平民,雖于國似無錙黍之傷,而此身究受羽毛之庇,五也。凡此愆尤,皆難解免。一人叢脞,萬姓流離,睹鋒鏑而痛傷兵,聞鼓鼙而慚宿將,合九州而莫鑄,投四裔以何辭?萬一矜其本心,還我初服,惟有杜門思過,掃地焚香,磨濯餘生,懺除夙孽,寧有辭條之葉,仍返林柯,墮溷之花,再登茵席?心肝倘在,面目何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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