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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好遷怒陳妻受譴 硬索款周媽生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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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陸建章出城被劫,數年蓄積,一旦成空,又累得妻妾子女,抛頭露面,無端受辱,真是啞子吃黃連,說不出的苦楚。還虧陳樹藩得知此信,忙飭兵官到來,奪還若干輜重,畀他啟行,才得惘惘登程,挈眷去訖。袁世凱聞陝西獨立,不得不發兵對付,可奈中央已無兵可遣,無餉可籌,所有中、交兩銀行,已被梁財神任意提用,現款殆盡。五月十二日,且有兩行鈔票,停止兌現的閣令,京中金融,大起恐慌,不但銀幣無著,連銅幣也無從兌換,商民怨聲載道,統歸咎段國務卿,其實都是梁財神的計策。他因兩行紙幣,充塞街衢,倘或群來兌現,勢必無從應付,所以先發制人,密擬停止兌現的命令,迫段蓋印。段祺瑞明知不便,但上受袁制,下被梁迫,閣員又多半梁黨,均附梁議,沒奈何蓋印頒行。當時都下相傳,稱為段內閣的經濟政策。為梁受謗,似不能不替段鳴冤。但段既出組責任內閣,如何仍用帝制餘孽?自詒伊戚,不得辭咎。 自此令發佈,袁政府的信用,越覺掃地,一切調遣,多不奉命。老袁沒法,不得不從外面著想,飭倪嗣沖轉調倪毓棻軍,自湘移陝,應五九回。倪嗣沖複電遵行。既而山東將軍靳雲鵬,迭致警電,一電說民党吳大洲等,入據周村,自稱護國軍山東都督,一電說革命党居正等,入據濰縣,自稱東北軍總司令。著末又有一電,是勸老袁即日退位,免致糜爛等語。老袁憂憤益迫,遂令靳速即來京,面陳魯事,將軍一缺,命張懷芝暫行代理。 是時段芝貴已出任奉天將軍,袁複調他入魯,為嚴剿計,一方面是待交卸,一方面是要啟行,斷非一日兩日,可以照辦;而且全國警電,紛達京師,不是痛駡,就是勸退,害得老袁又氣又愁,急成一種尿毒癥,每遇小便,非常痛苦,延醫服藥,毫不見效。【雖是憂憤成疾,然未始非平時漁色所致。】 徐世昌繫念朋情,入府探疾,袁與詳述病源,徐即推薦前御醫陳蓮舫,勸袁召治。袁即如言召陳,至陳入京診視,略言:「臟腑伏毒,已是有年,今適暴發,為禍甚烈,些須藥石,恐難奏功。」 袁複乞問良方,陳醫士乃寫了數語,呈袁自閱。看官!道是甚麼方法?他說:「現時救急良方,只有每次溲溺後,須用人口吮咂,舐去毒液。當未吮咂時,先用清水麻油嗽口,除去口中熱毒,方可吮含,徐徐舐去毒液,或可稍奏微效。」 老袁點首無語。待陳醫退出,即召眾妾入室,令之如法施行。眾妾都有難色,你看我,我看你,大家不發一言。【有愛情者,其如此乎?令人一歎。】老袁不禁懊惱起來,便道:「你等太沒良心,難道坐視我死麼?」 眾妾仍然無語。【此時洪、周兩姨,何亦反舌無聲?】 老袁顧著眾妾,較量一番,又開口道:「還是汪姨、香兒、翠媛三人罷。」 何不叫洪、周兩姨充役。三妾聽到此語,都怏怏不悅,奈又不好推辭,只得勉強應命。每遇老袁溲溺,由三妾輪流吮咂。【其味何如?】舌舐稍重,老袁即痛徹肺腑,呻吟不已。有時痛到極處,且亂撻三妾,三妾無從呼冤,只把那陳醫士的姓名,背地呼罵,稍稍泄忿。過了半月,老袁的尿毒癥,果然少瘥,三妾私相慶倖,得免汙役。五月二十三日,輪著翠媛值差,自晝至夜,不勞吮咂。老袁因她逐日辛苦,加意溫存,傍晚即在翠媛室中,閒談一切,且就與翠媛共桌晚餐。 方兩人對酌時,由安女官長送入電報一則,呈與老袁。老袁不瞧猶可,瞧了一遍,不覺怒發如雷,提起手中杯盞,向女官長擲了過去。安女士把頭一偏,那杯子豁喇一聲,跌得粉碎。翠媛莫明其妙,急忙起座,至老袁座側,來閱電文。哪知老袁複隨攜一碗,向翠媛擲來。翠媛趕緊躲閃,已是不及,左額角間,被碗擦過,頓時皮破血流,痛不可耐。安女士時已溜出,傳呼婢媼,趨入數人,一見翠媛受傷,忙取了創傷藥,替她敷上,且乘便就翠媛腰間,扯出白方巾,代為包裹。紮束方就,被老袁瞧著,尚怒向婢僕道:「我尚未死,你等便用了白布,與她纏首,莫非要呪我死麼?」 語已,竟起身四覓,得了一個門閂,左敲右擊,把婢僕打得落花流水,方釋手出室。可憐婢僕等無端受撲,多半頭青膚腫,怨苦連聲。惟轉念老袁平日,待遇下人,尚屬寬仁,此次忽爾反常,好似瘋狂一般,又不由的猜疑起來。【反常則死,此即袁氏死征。】於是出室探查,偵得老袁高坐內廳,面含慍色,究不知為著何事?待過了一小時,忽來了一個命婦,約有三四十歲,踉蹌入廳,跪謁老袁,大家從外遙望,見這命婦非別,乃是于夫人的義女,四川將軍陳宦字二庵的正室。【迭布疑團,令人莫測。】原來陳宦生平,與正妻不甚和協,所以就職入川,只令二三姬妾隨行,把正妻撇在京中。惟陳妻素性篤實,夙承于夫人寵愛,視同己女,因此時常入宮,聊慰岑寂,或至數日始返。宮中眷屬,竟呼她為大小姐,各無閑言。此次老袁傳召,自然奉命前來,一入內廳,仰見義父尊容,已覺可怕,不禁跪下磕頭。老袁憤憤道:「你知二庵近事否?」 【上文特書陳宦表字,便為此語埋根。】 陳妻答稱未知。老袁厲聲道:「他已與西南各省的亂黨,同一謀逆了。」 【你叛民國,莫怪人家叛你。】 陳妻驚訝失措,支吾答道:「他……他受恩深重,當不至有此事,想系傳聞錯誤的緣故。」 老袁不待詞畢,便從袖中取出一紙,擲向地上,並呵叱道:「你尚為乃夫辯護麼?他有電文在此,你去一瞧!」 陳妻拾起電文,兩手微顫,緊緊捧閱,但見上面寫著: 北京國務院統率辦事處鑒: 宦以庸愚,治軍巴蜀,痛念今日國事,非內部速弭爭端,則外人必坐收漁人之利,亡國痛史,思之寒心。川省當滇、黔兵戰之沖,人民所受痛苦極巨,瘡痍滿目,村落為墟。憂時之彥,愛國之英,皆希望項城早日退位,庶大局可得和平解決。宦既念時局之艱難,又悚於人民之呼籲,因于江日即五月三日。徑電項城,懇其退位,為第一次之忠告,原冀其鑒此忱悃,回易視聽,當機立斷,解此糾紛。乃複電傳來,則以妥籌善後之言,為因循延宕之地。宦竊不自量,複于文日即十二日。為第二次之忠告,謂退位為一事,善後為一事,二者不可並為一談,請即日宣告退位,示天下以大信。嗣得複電,則謂已交由馮華甫在南京會議時提議。是項城所謂退位雲者,決非出於誠意,或為左右群小所挾持。宦為川民請命,項城虛與委蛇,是項城先自絕於川,宦不能不代表川人,與項城告絕。自今日始,四川省與袁氏個人,斷絕關係。袁氏在任一日,其以政府名義處分川事者,川省皆視為無效。至於地方秩序,宦有守土之責,謹當為國家盡力維持。新任大總統選出,即奉土地以聽命,並即解兵柄以歸田,此則區區私志,于私於公,以求無負者也。 皇天后土,實聞此言,謹露布以聞! 中華民國五年五月二十二日四川都督陳宦印。 陳妻閱畢,無詞可答,禁不住流下淚來。【婦女們慣作此腔。】 老袁又道:「我改元洪憲時,他未嘗獨立,今我已取消帝制,他卻獨立起來,我不曉得他是甚麼用意?難道我的總統位置,他不肯承認嗎?別人與我反對,還屬可恕,你夫的功名富貴,統是我親手拔擢,今竟宣佈獨立,太屬負恩,我恨不手刃了他,泄我忿恨。現在他居四川,我不能拘他到京,只有將你為質,你若自己要命,即應發電至川,令他即日到來,束身歸罪,否則你夫一日不來,你一日不得卸責。」 言至此,即叫入女官道:「你把她牽了出去,幽禁別室,休得放走!」 女官領命,即將陳妻扶出,引至一間僻室中,令她居住。陳妻無奈,只好央告女官,通報于夫人,從旁解勸。女官倒也應允,遂向于夫人報告。于夫人頗出了一驚,立呼侍婢吩咐道:「你快去傳語陳夫人,只說是:我甚掛念,本擬代為緩頰,因我與老頭兒不睦,恐難為力,不如轉求洪姨太太罷。」 【皇后勢力,不及妃子,這是古今通病。】 侍婢奉了主命,複去告知陳妻,陳妻複轉托女官,向洪姨求情。洪姨一聞此事,便道:「你放她回去罷了!」 女官道:「這……這事恐不便擅行呢。」 洪姨道:「有我擔當,怕他甚麼!」 【畢竟要算紅姨太。】 女官方應聲而出,竟將陳妻釋歸。 翌日,洪姨竟報聞老袁。老袁怒道:「你敢破壞我法令麼?」 洪姨卻含笑道:「妾聞罪不及孥,古有明訓,就使陛下晉位為帝,亦當效法前王,況仍為民國元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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