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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雲南省宣告獨立 豐澤園籌議軍情(2)


  堯等志同填海,力等戴山,力征經營,固亦始願所在,以一敵八,抑亦智者不為。麾下若忍於旁觀,堯等亦何能相強,然量麾下之力,亦未必摧此土之堅,即原麾下之心,又豈必欲奪匹夫之志?長此相持,稍更歲月,則鷸蚌之利,真歸於漁人,而萁豆之煎,空悲於轢釜。言念及此,痛哭何雲。而堯等則與民國共生死,麾下則猶為獨夫作鷹犬,坐此執持,至於亡國,科其罪責,必有所歸矣。今若同申義憤,相應桴鼓,可擁護者為固有之民國,匕鬯不驚,所驅除者為民國之一夫,天人同慶。造福作孽,在一念之危微,保國複宗,待舉足之輕重。敢布腹心,惟麾下實圖利之。

  唐繼堯、蔡鍔、任可澄、劉顯世、戴戡暨軍政全體同叩

  ***

  通電既布,乃更議組織軍隊,前提及出師名義,或擬用共和軍,或擬用滇、黔聯合軍,或擬用中華民國第一軍,或擬用靖難軍。獨蔡鍔起身說道:「此次舉義,系國民放逐獨夫,不應沿用『共和』二字,至若其他各名稱,非旗幟暗昧,即範圍太隘。竊思軍人以救國為天職,此時討袁,仍不外一救國問題,或直稱救國軍,否則或稱護國軍,亦無不可。」

  唐繼堯道:「不如『護國』兩字罷。」

  大眾齊聲稱善。

  蔡鍔又道:「軍隊出發,必須有一統率機關,這名義卻也要緊。」

  各軍官道:「應該稱元帥府,或臨時元帥府。」

  唐繼堯道:「元帥二字,名目太尊,似應緩待賢能,不若徑稱總司令。」

  蔡鍔鼓掌贊成。

  唐繼堯又道:「鄙人不材,忝膺重任,好容易經過兩年,今蔡公來滇,正是鄙人卸肩的日子,鄙人情願督師出征,這將軍一席,仍讓蔡公複任。」

  蔡鍔搖首道:「鍔來此地,欲保障真正共和,為諸同胞謀幸福,並非為自己謀名利。唐公此舉,轉予外人口實,疑鍔來攫取此席,鍔哪裡承受得起,只好從此告別了。」

  【唐固讓德可風,蔡尤立言正大。】

  言已,抽身欲行。唐繼堯連忙挽住,且語道:「公不願為,繼堯願讓李君。」

  李烈鈞忙道:「蔡公尚不肯受任,烈鈞更不敢受了。」

  蔡鍔又道:「今日起義,目的在推倒袁政府,他事且慢慢計議。惟與唐公相約,閫以內專屬唐公,閫以外屬鍔與李君分任罷。」

  唐繼堯尚欲有言,軍官齊聲道:「唐將軍請勿過謙,還是從蔡公議為是。」

  唐乃承認下去,隨即續議各軍組織法及任務分配,分道進行。議定如左:

  中華民國護國第一軍總司令,歸蔡鍔擔任,出發四川,進圖湘、鄂。
  中華民國護國第二軍總司令,歸李烈鈞擔任,出發廣西,進圖粵、贛。
  中華民國護國第三軍總司令,歸唐繼堯擔任,防守雲南本省。

  先是雲南有二師一旅,警備隊四十營,至此統編作陸軍,共計七師,分隸三軍。第一第二兩軍,各率三師,還有一師屬第三軍,兵額不足,另設徵兵局,添募新軍。又各師均編成梯團,一梯團的兵力,約與混成旅相同。第一第二兩軍,各設四梯團,第三軍設六梯團,各設司令參謀等官,俾專責成。一面佈告人民,各安本業,一面照會各國領事,切實保護僑民,從前各項條約,繼續有效。惟自帝制發生後,袁政府與各國所訂條約等件,均不承認;且各國官民,如贊助袁政府,及戰時禁製品,即當視同仇敵,沒收該物。那時各國領事,接收照會,大都默認無言。

  二十七日,第一軍總司令部,已經組成。自總司令蔡鍔以下,總參謀長,用了羅佩金,參議處長就任殷承瓛,外如秘書李曰垓,副官長何鵬翔等,統系滇中名流。當日下動員令,飭第一梯團長劉雲峰,率領所部,向四川進發去了。

  警信迭達中史,老袁也惶急起來,忙就總統府內的豐澤園,作軍事會議廳,連開御前會議,召集文武官屬,籌議南征。大家都想望登極,領太平宴,奏朝天子樂,哪個肯出去打仗,便紛紛獻議道:「雲南一省地方,僻處偏陲,能成什麼大事?但教湘、蜀各省,集兵阨守,令他無路可出,自然束手待斃,不到數旬,便可平定了。」

  【太看得容易。】

  老袁道:「話雖如此,恐他訛言煽惑,搖動鄰省,倒也不可不防。」

  大家複道:「癸醜一役,長江南北,統被傳染,尚且數旬可平,區區唐繼堯怕他甚麼!」

  【狃勝而驕,便是敗象。】

  老袁道:「蔡鍔也到雲南,這人卻不可輕視,他托言養屙日本,前幾天還有書函寄來,誰知他瞞得我好,竟潛往雲南。昨寄電陸宗輿,叫他問明日本醫院,據言已於十數日前,回國去了。你道他有這般詭謀,豈非是大患麼?」

  言下非常懊悵。【悔已遲了。】

  經大眾稟慰數語,方電命駐岳陸軍第三師長曹錕,率師赴湘,據守要塞,候令征滇,旅長馬繼增,帶領第六師的第十一旅,由鄂赴岳,與曹換防;並電飭四川將軍陳宦,速派得力軍隊,固守敘州,力拒滇兵北上。還有最緊的一著,是諭飭郵政電報各局,凡自雲南發出的函電,或與雲南事互相關係,均嚴行搜查,不准拍發。【老袁此策,以為可禁止煽惑,不知消息不靈,反致隔閡,兵貴神速,詎宜出此?】一面再令政事堂,迭駁雲南通電,逐漸加嚴。

  二十六日的電文,語意尚含規勸,略說:「政見不同,盡可討論,為虎作倀,智士不為,且列強勸告,並非干涉,總統誓言,亦視民意為轉移,現既全國贊成君憲,雲南前日,亦電錶贊同,奈何出爾反爾,有類兒戲」等語。

  二十七日的電文,歸咎蔡鍔,說他:「潛行至滇,脅誘唐繼堯,唐應速自悔罪,休為宵小所惑」云云。

  到了二十九日,方頒發明令,謂:「據參政院奏稱,唐、任等有三大罪:(一)構中外惡感,(二)背國民公意,(三)誣國家元首,均著即行褫職,並奪去爵位勳章,聽候查辦。蔡鍔行蹤詭秘,譸張為幻,亦著褫職奪官,並奪去勳位勳章,由該省地方官勒令來京,一併聽候查辦。」

  另派張敬堯帶領第七師,自南苑赴鄂,鞏固鄂防;並加張子貞將軍銜,暫代督理雲南軍務,劉祖武少卿銜,代理雲南巡按使,令他排擊唐、任,自相攻擊的意思。

  哪知張子貞、劉祖武兩人,已在唐將軍麾下,效力討袁,張任將軍署內的總參謀長,劉任第三軍第四梯團司令官,不但不受袁令,並且聲罪致討,略言:「袁氏妄肆更張,僭稱帝制,民情不順,列強干涉,喪權辱國,億兆痛心,本省舉義,勢非得已。子貞等忝總師幹,心存愛國,近接京電,欲餌以利,要知子貞等為國忘身,既非威所能脅,亦豈利所可誘。」云云。

  老袁料不可遏,又運動英使朱爾典,轉囑駐滇英領事葛夫,規勸雲南取消獨立,並囑託法使康悌,由安南妨害雲南邊防。兩使言語支吾,始終不肯效力,氣得老袁火星透頂,說不盡的忿恨。正在短歎長籲,忽由袁乃寬呈進龍袍一件,展將開來,卻是五花六色,格外鮮妍,他又不禁轉怒為喜,連聲叫好。【好象小兒得著新衣。】乃寬便進諛道:「登極期已到了,月朔即要改元,如何年號尚未頒佈?」

  老袁道:「年號是已經擬定了,可恨這雲南無故倡亂,反弄得我動靜兩難呢。」

  乃寬道:「這也何妨。」

  老袁皺著眉,搖著頭,半晌才說出數語來。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未知所說何詞,且看下回續述。

  *==*==*

  雲南舉義,擁護共和,其致中央一電,已足褫袁氏之魄,嗣複通電各省,益足誅袁氏之心。而老袁含糊對付,先由政事堂迭發三電,尚未敢明言其非,及滇軍出發,不得已下令褫職,倘或自反而縮,亦何至遷延若此?一則堂堂正正,一則鬼鬼祟祟,以視癸醜一役,其情形殊不相同。蓋彼時之袁氏,雖有叛國之心,而無叛國之跡,至此則心跡俱彰,欲掩無自。宜乎一夫作難,而全域瓦解也。然袁氏之心苦矣,袁氏之心苦,而其術亦愈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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