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東藩 > 兩晉通俗演義 | 上頁 下頁
第六十五回 失姑臧涼主作降虜 守襄陽朱母築斜城(1)


  卻說秦使閻負梁殊,行至姑臧,齎傳秦命,征天錫入朝。天錫召集官屬,與商行止道:「今若朝秦,恐必不返;如或不從,秦兵必至,如何是好?」

  禁中錄事席仂道:「先公原有故事,遣質愛子,賂遺重寶,今且照舊施行,緩兵退敵,徐作計較,這也是孫仲謀即吳孫權。屈伸的良法呢!」

  語才說畢,即由群僚指駁道:「我世事晉朝,忠節著聞海內,今一旦委身賊廷,辱及祖宗,豈不可恥?且河西天險,百年無虞,若悉眾出拒,右招西域,北引匈奴,與秦一戰,難道定不能勝敵麼?」

  天錫聽了,即攘袂大言道:「我計決了,言降即斬!」

  乃引負殊入語道:「汝兩人欲生還呢?還是死返呢?」

  負殊仍不少屈,朗聲辯論。天錫大怒,叱左右拿下負殊,牽縛軍門,即命軍吏射死二人,且出令道:「射若不中,是不肯與我同心,就當坐罪。」

  軍吏齊聲得令,彎弓競射。忽有天錫母嚴氏出來,且泣且語道:「秦王起自關中,橫制天下,東平鮮卑,南取巴蜀,兵不留行,汝若出降,尚可苟延性命。今欲將蕞爾一隅,抗衡大國,又命射死秦使,激怒敵人,國必亡了!家必滅了!」【莫謂婦人無識。】

  天錫不聽,仍促軍吏急射,兩人是血肉身子,怎能禁得起許多箭鏃,當然為國捐軀。

  那張天錫即使龍驤將軍馬建,率兵二萬,出拒秦兵。秦將梁彪姚萇王統李辯等,已至清石津,攻涼河會城。涼守將驍烈將軍梁濟,舉城降秦。秦苟池又自石城津濟師,與梁熙等會攻纏縮城,又得陷入。涼將馬建,途次聞兩城失守,不禁驚惶,反令前隊變作後隊,退屯清塞,且飛報姑臧,再請添兵。

  天錫複遣征東將軍常據,率眾三萬,戍洪池,自領余眾五萬,駐金昌。安西將軍宋皓,入白天錫道:「臣晝察人事,夜觀天文,秦兵不可輕敵,不如請降。」

  天錫怒道:「汝欲令我為囚奴麼?」

  遂將皓叱出,貶為宣威護軍。廣武太守辛章,保城固守,與晉興相彭知正、西平相趙疑商議道:「馬建出自行陣,必不肯為國家效死,若秦兵深入,彼若不走,定即迎降,我等須自為定計,且合三郡精卒,斷他糧道,與爭死命,方可保全隴西。」

  彭趙二人,恰也贊成,惟欲先通報常據,約為聲援,當下由辛章遣報常據,據請諸天錫,天錫擱置不理,於是一條好計,徒付空談!

  秦兵卻連日進行,姚萇為先驅,苟萇等陸續繼進。行近清塞,馬建只好出兵迎戰,一邊是奮勇直前,有進無退;一邊是未戰先怯,有退無進,彼此成了一個反比例,自然秦勝涼敗。馬建見不可敵,便即棄甲下馬,匍匐乞降,餘眾多半逃散。苟萇既收納馬建,複移兵攻洪池。常據率兵奮鬥,與馬建卻不相同,無如涼兵都不耐戰,一經交鋒,統是徬徨卻顧,不敢直前。

  秦兵著著進逼,東斫西劈煞是厲害,單靠常據一腔忠忱,究竟不能支住,終落得旗靡轍亂,一敗塗地。據馬被秦兵刺死,偏將董儒另授他馬,勸據奔避,據慨然道:「我三督諸軍,再秉節鉞,八統禁旅,十總外兵,受國寵榮,無人可比,今在此受困,應該致死,還要走到何處呢?」

  說著,步行回營,免胄西向,稽首再拜,自刎而死。軍司席仂,見據已死節,也慷慨赴敵,格殺秦兵多名,傷重身亡。張軌四世忠貞,總算得此兩人。

  秦兵遂入清塞,天錫聞耗,亟遣司兵趙充哲,中衛將軍史榮等,領兵五萬,往拒苟萇。不意赤岸一戰,全軍覆沒。秦兵長驅至金昌城,天錫不得已,出城自戰。兵刃初交,狂風大起,天昏地黑,白日無光,涼兵本無鬥志,經此一變,立即駭散。天錫也欲回城,偏是城門緊閉,不納天錫,眼見得城中已叛,只好帶著騎兵數千,奔還姑臧。金昌城內的守吏,即開城迎納,秦軍苟萇等,休息一宵,便向姑臧進發。

  先是張駿為涼州刺史時,已有童謠行:「劉新婦簸米,石新婦炊羖羝,蕩滌簸張兒,張兒食之口正披。」

  這種不倫不類的歌謠,大眾視為胡謅,不值研索。誰知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萬,到了秦兵攻涼的時候,姑臧城內的童兒,無一不歌此曲。後來有人解釋,謂劉曜石虎,先後伐涼,均不得克,及秦兵一至,方才迎降。解釋亦不甚確當。

  還有天錫所居西昌門,及平章殿,無故自崩。天錫又嘗夢見一綠色狗,形甚長大,從城東南躍入,欲噬天錫,天錫避匿床上,狗尚未舍,驚極乃寤。自知此夢不祥,陰有戒心。及敗回姑臧,嬰城固守,才閱數日,秦兵已到城下。天錫登城巡閱,俯見敵軍統帥,身著綠地錦袍,手執令旗,跨馬指揮,督兵攻城,當下顧問軍士,秦帥姓甚名誰?軍士有幾個認識苟萇,便即報告。天錫猛悟道:「綠色狗,綠袍苟,夢兆果不虛了!」

  遂下城太息,悶坐廳中。

  接連警報數至,或說東門緊急,或說南門孤危,累得天錫心似轆轤,驚惶不定。可巧左長史馬芮馳入,喘聲說道:「東南門要被攻陷了!」

  天錫頓足道:「奈何!奈何!」

  馬芮道:「現在已無他法,只有屈節出降,保全一城生靈。」

  天錫道:「能保我一門生全否?」

  芮答道:「待芮出投降書,憑著三寸不爛舌,為王請命。」

  天錫允諾,遂令芮草就降表,遣他出去。未幾即得芮返報,許令不死,且保富貴。天錫大喜,因即素車白馬,輿櫬出城,走降秦營。秦帥苟萇,釋縛焚櫬,送天錫詣長安,於是涼州郡縣,相繼降秦。

  秦王堅命梁熙為涼州刺史,留鎮姑臧。天水太守史稷,前曾暴歿,五旬復蘇,謂見涼州謙光殿中,盡生白瓜,至此梁熙鎮涼,小名正是白瓜二字,豈非奇驗。熙奉秦王堅命,徙涼州豪右千余戶入關,余皆安堵如故。天錫入秦,亦得受封為歸義侯,任比部尚書,遷右僕射。涼自張軌牧守涼州,至天錫降秦,共曆九主,計七十六年。天錫後事,下文慢表。且說秦既滅涼,複擬攻代。

  湊巧匈奴部酋劉衛辰,為代所逼,向秦乞援。秦正好借此興兵,即令幽州刺史行唐公洛,會同鎮軍將軍鄧羌、尚書趙遷、李柔、前將軍朱肜、前禁將軍張蠔、右禁將軍郭禁等,共出步騎三十萬,東向擊代。代王什翼犍,本來是有些能力,嘗與燕彼此和親,燕為秦滅,又向秦入貢,不相侵犯。就是劉衛辰亦曾娶什翼犍女為妻,有翁婿誼,惟劉衛辰系劉虎孫,綽有祖風,素好反復,俄而附代,俄而叛代。

  什翼犍恨他無禮,發兵往討,衛辰西走降秦。秦王堅送還朔方,遣兵助守。什翼犍擬部署兵馬,再擊衛辰,適部將長孫斤密圖內亂,引兵入帳,將弑什翼犍,虧得什翼犍子實,侍直帳中,奮身格鬥,得將長孫斤截住。斤持槊刺入實脅,實尚忍痛與戰,帳外衛士,也來助實,遂把斤擒住,亂刀砍死。實受傷已重,越月竟歿,實嘗娶東部大人賀野幹女,生一遺腹子,取名涉圭,後改名珪。即拓跋珪,為後魏之祖。

  什翼犍喜得生孫,令赦境內死罪。一面因兵馬整齊,複討衛辰,衛辰南走,仍然向秦乞救。秦遂大發兵眾,令衛辰為嚮導,侵入代境。【敘事簡淨,且得回應前文。】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