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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乘羯亂進攻反失利 弑趙主易位又遭囚(2)


  晉廷但務羈縻,管甚麼篡位不篡位,即冊初為征南將軍,雍州刺史。仇池公初乃與晉兵約為犄角,共攻趙境。補敘前文所未及,且說明聯晉情由。司馬勳領兵出駱谷,破長城趙戍,進次懸鉤,距長安約二百餘裡,遂遣治中劉煥,進逼長安,陣斬趙京兆太守劉秀離,得拔賀城。三輔豪傑舊稱京兆左馮翊右扶風為三輔。多殺守令應勳,共得三十余營,數約五萬人。

  趙樂平王石苞,只好把攻鄴計謀,暫且擱起,專務防晉。當下派遣部將麻秋姚回,引兵拒勳。趙主石遵,已聞苞有異圖,遂借擊勳為名,使車騎將軍王朗,帶著鐵騎二萬,西趨長安,暗中卻囑使伺苞,俟擊退晉兵,迫苞赴鄴。晉司馬勳聞趙兵大至,卻也自慮兵少,不敢輕進。那趙將石遇,複奉趙主遵命令,攻陷宛城,擒去晉南陽太守郭啟。勳亟移師往援,殺敗石遇,克復宛城,斬趙新署南陽太守袁景,引還梁州。

  是時,燕主慕容皝,已經病歿,由世子俊嗣位,平狄將軍慕容霸,也欲乘石氏亂釁,興兵攻趙,因上書白俊道:「石虎窮凶極惡,為天所棄,餘燼僅存,自相魚肉。今中原塗炭,群望仁施,若我軍一出,勢必投戈,此機不宜坐失哩。」

  北平太守孫興,亦表言:「石氏大亂,宜乘時進取中原。」

  俊獨以為新遭大喪,謝絕勿許。霸又馳詣龍城,當面語俊道:「時機難得易失,倘石氏衰後復興,或有英雄憑藉遺業,奮然躍起,不但我失此大利,且恐更為後患。」

  俊躊躇道:「鄴中雖亂,尚有虜將鄧恒,據住樂安,兵精糧足,我若伐趙,樂安當我東路,恐難進取,勢不能不繞道盧龍。盧龍山徑險窄,若被虜乘高據要,夾擊我軍,豈不是首尾受困,何從制勝?」

  霸又道:「鄧恒雖為石氏拒守,部下將士,已不免聞亂思家,各懷歸志,若大軍一至,當然瓦解。臣願為殿下前驅,東出徒河,西越令支,出彼不意,兩路並進,彼必惶駭,上不過閉城自守,下不免棄城潰去,還有何心禦我呢?殿下盡可安步前行,毋勞多慮。」【為後來滅魏伏線。】

  俊尚狐疑未決,轉問五材將軍封弈。弈答道:「敵強用智,敵弱用勢,這是用兵要訣,所以大吞小如狼食豚,治易亂如日沃雪。大王自上世以來,積德累仁,兵強士練,石虎窮極兇暴,死未瞑目,子孫爭國,上下乘亂,民苦倒懸,日望救拔。大王若揚兵南下,先取薊城,繼指鄴都,宣耀威德,懷撫遺民,哪有不扶老攜幼,恭迎大王?凶黨將望旗膽落,逃死不暇,豈尚能為我害麼?」

  從事中郎黃泓,與折衝將軍慕容恪,亦先後進言。俊乃勉從眾議,即命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左長史陽騖為輔義將軍,叫做三輔,分統軍事。再令慕容霸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調集大兵二十余萬,講武戒嚴,定期攻趙。

  趙尚未接燕軍警信,已是內亂相尋,幾鬧得不可收拾。原來趙主遵入鄴以前,曾許石閔為太子,囑使努力。及入都篡位,自背前言,竟立燕王子衍為太子,遂致閔隱生怨望。

  閔素驍勇,屢立戰功,為宿將所畏服,又複都督各軍,得總內外兵權,聲威益盛,平時撫循殿中將士,各奏署員外將軍,爵關內侯,並各賜給宮女,隱樹私恩。遵未悉閔意,但將閔所奏署的將士,注明善惡,使知勸戒。眾將士未免介意,怨遵日甚,感閔日深。

  中書令孟准,左衛將軍王鸞,私下勸遵裁抑閔權,遵因此疏閔,閔益恨遵不置。可巧樂平王苞,自長安至鄴,遵不暇除苞,但欲除閔,當下召苞入宮,並及義陽王鑒,汝陰王琨,淮南王昭等,一併入議。鄭太后亦出禦內殿,由遵先曉示道:「閔目無君上,逆跡已萌,今欲設法加誅,是否可行?」

  鑒等皆隨聲道:「閔既謀逆,應該就誅。」【附和同辭,實是一班好亂人物。】

  獨鄭太后搖首道:「河內旋師,若無棘奴,哪有今日?就使棘奴稍稍驕縱,也當格外寬容,怎得驟然處死哩?」

  看官聽說,這棘奴就是石閔小字,前回中敘及棘子,乃是佛圖澄的隱語,庸耳俗目,怎能預解?此番禍已臨頭,小子也應該說明了。【回應前回。】

  遵聞母言,默然不應。鑒與苞等隨即退出,遵送母入室,自往後庭尋樂,與妃妾等弈棋為歡。才畢數局,忽聽得一片噪聲,由外傳入,不由的驚懼交並,便出琨華殿探視,正值將軍周成蘇彥,帶著許多甲士,持刀執械,蜂擁進來。看他形色猙獰,定非吉兆,一時無從趨避,只好勉強喝問道:「汝等來做甚麼?敢是造反不成!」

  大眾嘩聲道:「來誅篡弑的逆賊!」

  遵又顫聲道:「反……反!究是何人造反?」

  成厲聲答道:「義陽王鑒,應該繼立。」

  遵複道:「似我尚有今日,汝等立鑒,能……能有幾時?」

  說到「時」字,已被成揮眾上前,亂刀砍死。成等遂闖入內庭,索性將鄭太后張皇後太子衍等,隨手斫去,殺得精光。複捕戮孟准王鸞,及上光祿大夫張斐。遵僭位僅一百八十三日,至此一門畢命。比石世多百餘日,地下亦好自誇。

  看官欲問起亂原因,乃是石鑒出宮,密遣宦官楊環,報知石閔。閔即劫住司空李農,與右衛將軍王基,同謀廢立,當下遣蘇週二將,入行大事。迅雷不及掩耳,竟得僥倖成功。於是擁鑒即位,改元青龍,進武興公閔為大將軍,封武德王,李農為大司馬,錄尚書事,張舉為太尉,郎闓為司空,劉群為尚書左僕射,盧諶為中書監。鑒恃閔得立,心中卻很是忌閔,夜召樂平王苞,中書令李松,殿中將軍張才,使攻石閔李農。三人應命行事,總道是閔等無備,唾手可成,哪知閔卻預防一著,自與農入宿琨華殿,分派殿中將士守衛。將士多系閔腹心,都抖擻精神,目不交睫,通宵守著。

  石苞等冒昧闖入,立被衛士殺退,霎時間禁中大擾。鑒知事無成,反諉罪石苞,及李松張才,待他還報,竟喝令左右,斫斃三人,然後把三人首級,出示石閔李農,詐言罪人已得,不必驚惶。閔亦料鑒預謀,但既有詞可借,不如將錯便錯,俟後再圖。乃下令將士,各歸部伍,毋得再嘩,總算安靜了事。只平白地冤殺三人。

  新興王石祗,也是石鑒兄弟,久鎮襄國,因聞閔農為亂,遂與姚弋仲蒲洪通和,合兵連謀,起攻閔農。閔請諸石鑒,遣汝陰王琨為大都督,與太尉張舉,侍中呼延盛等,率步騎七萬人,往擊石祗。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前河東太守石暉,謀誅閔農,反為閔農所殺。

  龍驤將軍孫伏都劉銖,號召羯士三千人,擬挾鑒討閔農,適鑒在禦龍觀中,登臺見伏都等,魚貫而入,驚問何因?伏都答道:「石閔李農謀反,已至東掖門,臣欲嚴兵往討,謹來啟問。」

  鑒撫慰道:「卿是功臣,好為官家出力,朕在臺上觀卿,事平以後,不吝重賞。」

  伏都等應聲趨出,徑攻閔農,連戰不利,退屯鳳陽門。閔農卻率眾數千,向金明門突入,來尋石鑒。鑒見閔農等進來,料知伏都等戰敗,忙從臺上傳令道:「孫伏都謀反,卿等何不速討,來此做甚?」【又用老法兒來做擋牌。】

  閔農等得了此令,便曉諭衛士,同擊伏都,伏都雖有勇力,畢竟眾寡不敵,眼見是敗績喪身。劉銖亦同時畢命,部下三千羯人,多被殺斃。自鳳陽門至琨華殿,積屍累累,流血盈途。閔傳令內外兵民,毋得執械,違令立斬。羯人或奪門竄去,或逾城出走,先後不可勝計。閔遂使尚書王簡,少府王鬱,領眾數千,監守禦龍觀,不准鑒自由進出。就是鑒一飲一食,亦只由觀門懸入,勿許他入進餐。好好一個趙主鑒,反變做甕中鱉,釜中魚了。小子有詩歎道:

  腹中有劍笑中刀,入阱如何不獲逃?
  我欲害人人害我,才知作偽總徒勞。

  閔既幽鑒,又想出一條計策,殲盡羯人,欲知他如何行計,且看下回表明。

  *==*==*

  石遵廢世,石鑒又殺遵,石閔又幽鑒,數月之間,迭遭篡逆,石氏之亂,可雲甚矣!夫如石虎之窮凶極惡,應該有此巨譴,不於其身,必於其子孫,固然無足怪也。惟石氏內亂如此,正予晉以可乘之隙,桓溫之出屯安陸,猶不過徒示虛威,褚裒則一再上表,分兵北進,宜其規複中原。掃清宿恥,乃王龕等一敗而即懼,便退屯廣陵,自請貶職,嗒然若喪,是比諸庾亮庾翼,且遜一籌矣。要之東晉諸臣,專尚空談,虛驕之氣盛,實行之略疏,《左氏傳》所雲「張脈僨興,外強中乾」者,正此類也,而蔡謨之意料遠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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