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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乘羯亂進攻反失利 弑趙主易位又遭囚(1)


  卻說趙太子石世,年甫十一,由張豺等擁他即位,尊世母劉氏為太后。劉氏臨朝稱制,進張豺為丞相,豺面辭不受,情願讓與彭城王遵,義陽王鑒。他恐二王不服,所以有此推薦。劉氏乃命遵為左丞相,鑒為右丞相。豺又與太尉張舉,謀殺司空李農,舉素與農善,遣人密告,農出奔廣宗。

  豺使舉統領宿衛精兵,往圍李農,一面授張離為鎮軍大將軍,監中外諸軍事,兼司隸校尉,作為己副。鄴中群盜四起,迭相劫掠,豺與離不能禁遏,只好緊守宮門,得過且過。

  彭城王遵,往詣關右,途次聞喪,乃屯次河內。可巧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大將軍蒲洪,安西將軍劉甯,征虜將軍石閔等,平亂班師,即前回梁犢之亂。與遵相遇,當下同聲說遵道:「殿下年長且賢,先帝嘗欲立殿下為嗣,至晚年昏耄,乃為張豺所誤,今女主臨朝,奸臣用事,眾心未服,京內空虛,殿下若聲討張豺,鼓行東進,哪有不倒戈開門,歡迎殿下哩?」

  遵欣然相從,即從河內舉兵,還指鄴都。洛州刺史劉國等,並引兵往會,傳檄至鄴。張豺大懼,飛召張舉還軍。舉未及歸,遵已將到,急得豺形色倉皇,不能不調兵出禦。偏都中耆舊羯士,互相告語道:「天子兒來奔喪,我輩正當出迎,奈何反隨張豺拒守哩?」

  於是相率逾城,陸續迎遵。豺雖嚴令禁止,濫加殺戮,終不能止。繼聞鎮軍大將軍張離,亦率龍騰軍二千,斬關出迎,越嚇得手足無措。適宮中有旨傳召,只好應命趨入。

  劉太后向豺泣語道:「先帝梓宮未殯,便遇外禍,今上幼沖,國事盡托將軍,將軍將如何弭亂?現欲加遵重官,未知能撤兵免禍否?」【這叫做一廂情願】

  豺支吾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兒,唯有唯唯聽命。

  劉太后乃遣使諭遵,命為丞相,領大司馬大都督,統轄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並加黃鉞九錫,增封十郡。遵不受命,謝絕來使,且進至安陽亭,鄴中恟懼。張豺一籌莫展,沒奈何硬著頭皮,引眾往迎。遵面加叱責,令左右將豺拘住,當即貫甲耀兵,自太武門馳入,直登太武前殿,擗踴盡哀,退至東閣,命兵士牽出張豺,至平樂市中梟首,並夷三族。且假傳太后令雲:「嗣子幼沖,為先帝私恩所授,但皇業至重,非幼子所能承受,今當令彭城王遵,入嗣大位,勉紹洪基」云云。

  遵偽讓至三,朝臣依次勸進,乃禦殿稱尊,照例大赦。廢石世為譙王,食邑萬戶,降劉太后為太妃。未幾將劉氏母子,一併鴆死。可憐十一歲的小皇帝,在位只三十三日,冤冤枉枉的送了性命,就是如花似玉的劉太后,享受了數載尊榮,也落得香消玉殞,一命嗚呼。【富貴原似春夢。】

  遵遂立生母鄭氏為太后,妻張氏為皇后,故燕王斌子衍為皇太子,義陽王鑒為侍中太傅,沛王沖為太保,樂平王苞為大司馬,汝陰王琨為大將軍,武興公閔都督中外諸軍事,兼輔國大將軍,錄尚書事,下詔罷廣宗圍,召還張舉。李農亦入都謝罪,仍復原官。遵嗣位僅及七日,鄴中暴風拔樹,雷雨大作,下雹如盂,水火俱下,毀去太武輝華殿,及宮中府庫,所有閶闔諸門觀閣,亦盡成灰燼。乘輿服飾,大半被焚,火焰燭天,兼旬乃滅。已而,天複雨血,遍及鄴城,時沛王石沖鎮薊,聞遵殺世自立,召語僚佐道:「世受先帝遺命,嗣立為君,遵敢擅加廢弑,罪大惡極,孤當親自往討,可飭內外戒嚴,克日啟行。」

  於是留甯北將軍沐堅,居守幽州,率眾五萬,由薊南下,一面傳檄燕趙,所至雲集。及抵常山,有眾十余萬,進次苑鄉,遇有中使自鄴都到來,傳示赦書。沖忽變初志,顧語左右道:「遵亦我弟,既得定位,我何必再加殘害?況死不可追,生宜相顧,得休便休,不如歸去罷了。」

  道言甫畢,部將陳暹閃出道:「彭城篡弑自尊,實負大罪,王欲北旆,臣願南轅,俟平定京師,擒住罪首,然後奉迎大駕,入靖皇宮。」

  說著,即率部下兵自去。這是石沖的催命鬼。沖見遇前進,倒也不敢中止,只好麾兵隨行。途中複接遵使王擢,齎到遵書,勸令罷兵。沖搖首不答,擢乃歸報。遵假石閔黃鉞金鉦,令與司空李農等,統率精兵十萬,出拒石沖。兩軍共至平棘,便即交鋒,也是沖命數該絕,不幸碰著逆風,被石閔等順風痛擊,殺得七顛八倒,大敗棄逃。沖策馬還走,至元氏縣,馬蹄忽蹶,致為閔軍追及,生生擒住。餘眾一半潰散,一半乞降。閔向遵報捷。遵下詔賜沖自盡,沖當然畢命。閔恐降兵變亂,掘坑誘入,全數活埋,共死三萬餘名,如此暴虐,怎得善終?乃班師還鄴。

  遵因石沖已平,不復加慮,獨閔入內白遵道:「蒲洪是現今人傑,今領雍州刺史,鎮守關中,恐將來秦雍二州,非國家所得複有,還請早圖為是!」

  遵信閔言,遂撤去蒲洪官職,洪因此挾嫌;自領部曲,徑歸枋頭,且遣使降晉。晉征西大將軍桓溫,已探得趙亂消息,出屯安陸,經營北方。趙揚州刺史王浹,舉壽春城歸晉。晉命西中郎將陳逵,往戍壽春。還有征北大將軍褚裒,也想借此揚威,上表晉廷,請即伐趙,當日戒嚴,直指泗口。朝議謂:「裒任重責大,不應深入,但宜先遣偏師,為漸進計。」

  這議案傳到京口,裒不以為然,申表固請。略謂:「前遣先鋒督護王頤之等,徑詣彭城,遍示威信,繼遣督護麋嶷,進軍下邳,守賊不戰自潰,已由嶷安據城池,今宜速發大兵,助成聲勢。」

  晉廷乃加裒為征討大都督,使率眾三萬人,向彭城進發。河朔士民,聞裒出兵,日來降附。朝野人士,各懷奢望,都說是規複中原,就在此舉。惟光祿大夫領司徒蔡謨,引以為憂,嘗語親友道:「此舉未足滅胡,就使胡人得滅,反為國家貽患,故我謂不如勿行。」

  親友聽了,不免疑問,謨複說道:「古來順天乘時,弘濟蒼生,撥亂世,大一統,類皆由大聖英雄,方能出此。此外只有度德量力,不可妄動。我看今日時局,欲要平胡,非常材所能辦到,必且經營分表,勞民求逞,至才略疏短,終難如願,那時財已盡了,力已窮了,智勇兩困,尚能不憂及朝廷麼?」

  果然事機不順,竟如所料。

  褚裒發兵北進,適有魯郡民五百餘家,起兵來附。裒遣部將王龕李遇,率兵三千,往迎魯民,行至代陂,正值趙都督李農,帶兵二萬,南下防戍,龕等無路可避,不得不上前交戰。究竟寡不敵眾,一場鏖鬥,全軍覆沒。李農進逼壽春,晉將陳逵,恐為所乘,遂焚壽春積聚,毀城遁還。褚裒也不禁膽怯,退屯廣陵,表請自貶。何前勇而後怯?有詔不許,但命他還鎮京口,免去征討都督職銜。

  會河北大亂,遺民二十余萬渡河,欲來歸附,偏值褚裒退還,無人撫納,大眾流離蕩析,死亡殆盡。裒還至京口,沿途只聞哭聲,顧問左右,究為何因?左右答道:「代陂覆師,家屬猶存,怎得不哭?」

  裒未免慚憤。還鎮未幾,即至病終。訃聞晉廷,詔贈侍中太傅,予諡文穆。另遷吳國內史荀羨,持節監徐兗二州,及揚州屬郡晉陵諸軍事,領徐州刺史。羨年方二十有八,東渡以後諸方伯,羨為最少,這真叫做人無大小,達者為先哩。

  且說趙樂平王石苞,得著石沖敗死的消息,也動了兔死狐悲的觀感,擬就長安鎮所起兵,進攻鄴都。左長史石光,及司馬曹曜等,固諫不從,反被殺死,因此將吏離心。雍州豪酋,料知苞難成事,統馳使告晉。晉梁州刺史司馬勳,率眾往會,又有仇池公楊初,也遙應晉兵,襲趙西城。仇池自楊茂搜死後,傳子難敵,難敵本降附劉曜,受封武都王,既而病死,子毅嗣立,因劉曜已亡,遣使朝晉,願為藩屬。偏族兄初陰圖篡奪,襲殺楊毅,據有世祚,稱臣石趙,嗣聞石氏內亂,複向晉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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