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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詔江東湣帝徵兵 援靈武麹允破虜(1)


  卻說秦王業入居長安,已閱一年,長安新遭喪亂,戶不滿百,荊棘成林,太子詹事閻鼎與征西將軍賈疋,職掌內外,又未免挾權專恣,未協輿情。漢梁州刺史彭蕩仲,被疋襲死。見前回。蕩仲子天護,糾合群胡,來攻長安。疋出拒天護,竟至敗回。

  天護從後追擊,時已日暮,疋誤墮澗中,士卒奔散,無人撈救,再經天護等亂投矢石,眼見是一命歸陰了。天護既得殺疋,引眾自歸,長安還得無恙。偏扶風太守梁綜,調任京兆尹,與鼎爭權,鼎將綜殺死,另用王毗代任。綜弟梁緯,方守馮翊,梁肅又新任北地太守,聞兄遇害,當然不服。索綝麹允,本來是倡義勤王,應稱功首。

  及秦王入關,反被閻鼎做了首輔,專攬大政,兩人亦暗抱不平。綝與梁氏兄弟,又系姻親,因即共同聯絡,說鼎擅殺大臣,目無主上,一面上箋秦王,請加嚴譴,一面號召黨與,即行聲討。鼎慮不能敵,出奔雍城,為氐人竇首所殺,傳首長安。事功未就便自相殘害,怎得不亡?於是麹允索綝,才得逞志。允領雍州刺史,綝領京兆太守,承制黜陟,號令關中。至懷帝凶問,得達長安。

  秦王業舉哀成禮,由綝索兩大臣及衛將軍梁芬等,奉業即位,是謂湣帝,傳旨大赦,改元建興。命梁芬為司徒,麹允為尚書左僕射,錄尚書事,索綝為尚書右僕射,領吏部京兆尹。尋即加綝衛將軍,兼官太尉。公私只有車四乘,百官無章服印綬,但用桑版署號,將就了事。嗣覆命琅琊王睿為左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南陽王保為右丞相,都督陝西諸軍事,且詔諭二王道:

  夫陽九百六之災,雖在盛世,猶或遘之。朕以幼沖,纂承洪緒,庶憑祖宗之靈,群公義士之力,蕩滅凶寇,拯拔幽宮,瞻望未達,肝心分裂。昔周召分陝,姬氏以隆,平王東遷,晉鄭為輔,今左右丞相,茂德齊聖,國之昵屬,當恃二公。掃除鯨鯢,奉迎梓宮,克復中興,令幽並二州,勒卒三十萬,直造平陽,右丞相宜率秦涼雍武旅三十萬,徑詣長安,左丞相率所領精兵二十萬,徑造洛陽,分遣前鋒,為幽並後應,同赴大期,克成元勳,是所至望,毋替成命!

  是時琅琊王睿,保守江東,無心北上,得新皇詔旨,但遣使表賀,不願興師。前中書監王敦,由洛陽陷沒以前,已出任揚州刺史,幸不及禍。睿召為軍諮祭酒,及揚州都督周馥走死,見二十三回。

  睿又令敦複任揚州都督征討諸軍事。江州刺史華軼及豫州刺史裴憲,不受睿命,均由敦會師往討。斬華軼,逐裴憲,威名濅盛。荊州刺史王澄,屢為杜弢所敗,走奔遝來。見二十四回。他與敦為同族弟兄,因即致書乞援,敦轉達琅琊王睿,睿令軍諮祭酒周顗往代,召澄為軍諮祭酒,且遣敦接應周顗,同討杜弢。敦乃進屯豫章,為顗後援,澄既得交卸,回過豫章,與敦相見。敦自然接待,共敘親情。

  惟澄素輕敦,敦素憚澄,此次澄遭敗衄,尚傲然自若,仍把那舊日驕態,向敦淩侮,敦也是一個殺星,至此怎肯忍受?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佯請澄留宿營中,盤桓數日,暗中實欲害澄。澄尚有勇士二十人,執鞭為衛,自己嘗手捉玉枕,防備不測。敦不便下手,複想出一策,宴澄左右,俱令灌醉,又偽借玉枕一觀,澄不知有詐,出枕付敦。敦奮然起座,指澄叱責道:「兄何故與杜弢通書?」

  澄亦勃然道:「哪有此事?有何憑據?」

  敦置諸不理,即召力士路戎等,入室殺澄。澄一躍登梁,呶呶罵敦道:「汝如此不義,能勿及禍麼?」

  敦指麾力士,上樑執澄。澄雖力大,究竟雙手不敵四拳,終被路戎等拿下,把他搤死。澄固有取死之道,但敦之殘忍,已可概見。太子洗馬衛玠,素為澄所推重,時正寓居豫章,見敦忍心害理,不欲久依,乃致書別敦,奔投建業。未幾即歿,年才二十七歲。

  玠系故太保衛瓘孫,表字叔寶,幼時風神秀異,面如冠玉,當時號為璧人。驃騎將軍王濟,即王渾子。為玠舅父,亦具丰姿,及與玠相較,嘗自歎道:「珠玉在側,使我形穢。」

  又輒語人道:「與玠同游,好似明珠在側,朗然照人。」

  至玠年已長,好談玄理,語輒驚人。王澄雅善清談,每聞玠言,必歎息絕倒。時人嘗謂:「衛玠談道,平子絕倒。」

  平子即澄表字。玠妻父河南尹樂廣,素有清名。廣號冰清,玠稱玉潤,翁婿聯鑣,延譽一時。懷帝初年,征為太子洗馬。玠見天下將亂,奉母南行,到了江夏,玠妻病逝,征南將軍山簡,待玠甚優,且將愛女嫁為繼室。玠納婦山氏,又複東下,道出豫章,正值王敦鎮守。敦長史謝鯤,相見傾心,歡談竟夕。

  越日,引玠見敦,敦亦歎為名士。別敦後轉趨建業。江東人士,素聞玠有美姿,聚觀如堵。琅琊王睿,擬任以要職,偏玠體羸多病,竟致短命。【玠被人看殺,語足解頤。】

  謝鯤哭玠甚哀,人問他何故至此?鯤答道:「棟樑已斷,怎得不哀呢?」

  玠不過美容善談,非必真命世才,後人稱道不置,傳為佳話。故隨筆敘入。

  且說王澄衛玠,相繼死亡,琅琊王睿,乃別用華譚為軍諮祭酒,譚先為周馥屬吏,走依建業,睿嘗問譚道:「周祖宣馥字祖宣。何故造反?」

  譚答道:「馥見寇賊滋蔓,神京動搖,乃請遷都以紓國難,執政不悅,興兵討馥。馥死未幾,洛都便覆,如此看來,馥非無先見,必謂他有意造反,實是冤誣。」

  睿又道:「馥身為鎮帥,拒召不入,見危不扶,就是不反,也是天下罪人呢。」

  譚亦接著道:「見危不扶,當與天下人共受此責,不能專責一馥呢。」

  睿默然不答。自問能無愧衾影否?參軍陳頵,數持正論,犯顏敢諫,府吏多半相忌,就是睿亦恨他多言,竟出頵為譙郡太守。不信仁賢,故卒致偏安。既而長安忽又有詔命到來,當由睿接讀,詔書有雲:

  朕以沖昧,纂承洪緒,未能梟夷凶逆,奉迎梓宮,枕戈煩冤,肝心抽裂。前得魏浚表,知公率先三軍,已據壽春,傳檄諸侯,協齊威勢,想今漸進,已達洛陽。涼州刺史張軌,乃心王室,連旂萬里,已到汧隴,梁州刺史張光,亦遣巴漢之卒,屯在駱穀。秦川驍勇,其會如林,間遣使探悉寇蹤,具知平陽虛實。且幽並隆盛,余胡衰破,顧彼猶恃險不服,須我大舉,未知公今所到此處,是以息兵秣馬,未便進軍。今若已至洛陽,則乘輿亦當出會,共清中原。公宜思弘謀猷,勖濟遠略,使山陵旋返,四海有賴,故遣殿中都尉劉蜀蘇馬等,具宣朕意。公茂德昵屬,宣隆東夏,恢融六合,非公而誰?但洛都寢廟,不可空曠,公宜鎮撫以綏山東。右丞相當入輔弼,追蹤周召以隆中興也。東西懸隔,跂予望之!

  睿讀罷詔書,躊躇半晌,始接待劉蜀蘇馬,與他會談。略說:「江東粗定,未暇北伐,只好寬假時日,方可興師」云云。劉蘇二人,亦不便力勸,當即告辭。睿使他齎表還報,便算覆命。當時惱動了一位正士,竟從京口謁睿,願假一偏師,規複中原。這人為誰?乃是軍諮祭酒祖逖。【江東如逖,寡二少雙,故從特筆。】

  逖字士雅,世籍范陽,少年失怙,不修儀檢。年十四五猶未知書,惟輕財好俠,慷慨有氣節。後乃博覽書史,淹貫古今,旋與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意氣相投,共被同寢。夜半聞雞鳴聲,蹴琨使醒道:「此非惡聲,能喚醒世夢,披衣起舞。」

  有時與琨談及世事,亦互相策勵道:「若四海鼎沸,豪傑並起,我與足下,當相避中原呢。「已而,累遷至太子舍人,複出調濟陰太守。會丁母憂,去官守喪。及中原大亂,乃挈親黨數百家,避居淮泗。衣服糧食,與眾共濟,眾皆悅服,推為行主。琅琊王睿,頗有所聞,特徵為軍諮祭酒,使戍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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