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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罵逆賊節婦留名 遵密囑美人弄技(1)


  卻說公孫瓚部下的驍將,姓趙名雲,表字子龍,乃是常山郡真定人氏。本屬冀州管轄,袁紹據住冀州,士多趨附;獨雲往依公孫瓚。瓚且喜且嘲道:「聞貴州人多願從袁氏,君獨何心,乃來依我?」雲答說道:「天下洶洶,未知孰是,百姓方苦倒懸,但得仁政所在,便當依託,正不必計及遠近呢!」

  瓚聞言大悅,留居麾下,款待頗優。嗣雲見瓚行同市井,不足圖成,也自悔進身太急;湊巧來了劉備,氣誼相投,遂與結好,就是關張兩人,亦視為知己,常相往來。惺惺惜惺惺。

  至備赴平原,邀雲同行,且代白瓚前,乞雲為助,瓚允如所請,備與雲即同赴平原去了。【不但趙雲不宜放去,即劉關張三人,亦不宜輕離,以是知瓚之失人。】

  袁紹聞瓚軍來攻,郡邑多叛,已有戒心,又恐他約同袁術,南北並舉,更不可當,乃遣使至荊州,說通刺史劉表,使他牽制南陽,免得雙方夾攻。

  表字景升,籍隸高平,少有才名,列入八俊【八俊見前文】。靈帝末年,曾為北軍中侯,至荊州刺史王睿,為孫堅所殺,堅向西行,表奉詔為荊州刺史,乘虛入城,略定江表,因通使袁紹,願合兵討卓,出屯襄陽,作為後應。後來紹赴冀州,表終按兵不發,惟與紹仍使命不絕,紹因此托他防術。

  術也恐為表所襲,致書孫堅,令攻荊州,堅即進兵往攻。表遣部將黃祖逆戰,被堅殺得大敗虧輸,奔還襄陽,堅驅兵大進,竟將襄陽城圍住。表夜遣黃祖等出襲堅營,堅當先迎敵,親斬敵兵百餘人;程普韓當等揮軍繼進,殺獲甚多,黃祖不獲回城,卻引了殘騎數百,竄入峴山。

  堅恃勇輕進,馳至山下,見黃祖等已進山坳,尚不肯住馬,猛力趕上,後軍尾隨不及,只有輕騎數十人,與堅同行。黃祖遁匿林間,從月光下望見堅馬,便令騎將呂公等,彎弓射堅,雜以巨石,堅尚用槊撥箭,且撥且進,不料頂上來一巨石,不及閃避,竟被壓下,一聲怪響,腦漿迸流,死於非命,年止三十七歲。【好勇者往往不得其死。】堅已慘死,黃祖等即踴出林外,把堅騎一律殺盡,舁去堅屍,下山馳回。

  程普韓當等正率軍尋堅,不料城中亦殺出蒯越蔡瑁等人,來援黃祖,兩下裡爭殺一場,互有死傷。黃祖蒯越蔡瑁竟合兵自去,程普韓當再至峴山中尋視,只有各騎兵屍首,獨不見有孫堅,料知凶多吉少,還營休息。未幾天明,襄陽城上,已將堅首懸出,嚇得程普諸人,沒法擺佈;還是孝廉桓楷,與表相識,自願入城請屍,費了一番唇舌,得將堅屍首領回,歸葬曲阿,程普等亦皆退歸,下文再表。

  且說袁紹既南連劉表,牽制袁術,遂督領全軍,出拒公孫瓚。行至界橋,正與瓚軍相遇,瓚眾約三萬人,列成方陣,又分突騎萬匹,為左右翼,軍容甚盛,紹令部將麹義,領精兵八百人,左挾楯,右挾弓,作為前驅。瓚見來軍寥寥,縱騎衝擊。義令軍士用楯為蔽,屹立不動,待至瓚軍將近,將楯撇開,彎弓競射,呼聲動地,瓚軍多被射倒,自然退卻。義麾軍猛進,兜頭碰著嚴綱,正是瓚所新命的冀州刺史,兩馬並交,被義舞動大刀,劈落馬下。

  紹將顏良文醜,俱是有名的猛將,望見義前驅得勝,怎肯落後?當即拍馬繼進,雙槊並舉,攪入瓚陣,鉤倒帥旗,瓚軍大亂,紛紛遁去。紹在後尚有數裡,聞瓚軍已潰,料無他慮,樂得下馬暫憩,只有親兵數百騎隨著,不防瓚引步卒二千人,從間道抄至面前,將紹圍住,矢如雨下。紹有別駕田豐,時在紹側,欲扶紹入短牆中,暫避敵鋒,紹脫鍪投地道:「大丈夫當向前鬥死,怎得入牆內偷生呢?」

  說著,也麾軍對射,與瓚相持。可巧麹義亦還軍相救,將瓚擊退,瓚始引去。既而瓚複出兵龍瀆,與紹再戰,又複失利,乃退還薊城,不復親出。那時窮凶板惡的董卓,卻早已安安穩穩的到了長安,在陝公卿,統已出城恭候,拜迎車下。

  先是左將軍皇甫嵩,屯兵抹風,與京兆尹蓋勳,共謀討卓。卓預先防備,征嵩為城門校尉,勳為議郎。嵩長史梁衍,勸嵩不必就征,嵩懼卓勢盛,未敢違抗,乃入都就職;勳不能獨立,也只可應徵還都。嗣嵩任禦史中丞,勳遷任越騎校尉,並扈蹕西遷,履任逾年,聞得董卓將至,不能不隨同百官,共出迎卓。卓與嵩積有微嫌,【見六十四回。】見嵩亦拜謁車前,禁不住志得氣驕,呼嵩表字道:「義真可服我否?」

  嵩慚謝道:「凡夫肉眼,但顧目前,不圖明公竟得至此!」

  卓撚髯說道:「鴻鵠本有遠志,燕雀怎能知曉?」

  嵩又答道:「嵩與明公皆為鴻鵠,只明公今日變成鳳凰,怪不得鴻鵠落後呢!」【變正為諛,太無氣節。】

  卓乃對嵩一笑,總算釋嫌。惟與衛尉張溫,結恨如故,【見六十三回。】一入長安,便誣溫交通袁術,拘系獄中,且脅朝廷下詔,加官太師,位在諸侯王上,車服僭侈,不亞乘輿;進弟旻為右將軍,兼封鄠侯;兄子璜為侍中,領中軍校尉,並典兵事,外如宗族親戚,多居顯要,子孫雖在髫齔,俱得拜爵,男受侯封,女號邑君。會聞孫堅戰死峴山,更以為大患已除,無人敢侮,乃在長安城東隅,擇一隙地,構造大廈,作為太師邸第;再至郿縣依山築壘,迭石為城,內造宮室府庫,積谷可支三十年,號為郿塢,亦稱萬歲塢;自雲事成,當雄據天下,萬一不成,退守塢中,也足娛老。

  卓生平本來好色,至老益淫,特派親吏四出,采選民間少女八百人,入居塢中,尚有九十歲的老母,與一班妻妾子孫,悉數遷入塢內,坐享奢華;此外金玉珍寶,錦繡綺羅,逐日運積,不可勝數。故度遼將軍皇甫規,去世有年,遺有寡婦孤兒,還居安定原籍。

  規元配早卒,繼妻頗有才名,工草書,善屬文,又生得天然秀媚,歷久未衰,不知何人報知董卓,令卓豔羨異常,遽用軿輜百乘,馬二十匹,奴婢錢帛,充途塞道,往聘規妻;規妻毅然拒絕,不願就聘。卓怎肯罷休?再三催逼,啗先重利,繼迫淫威,規妻自知不免,索性毀容易服,自詣卓門,長跪陳情,詞甚淒切。

  卓出視規妻,雖是黯淡無華,仍然姿容未減,一雙色眼,惹起淫魔,恨不即刻摟來,與同歡樂;當下開言勸解,說出許多好處,使她心動。偏規妻不肯從命,任卓舌吐蓮花,只是峻顏相拒,頓時惹動卓怒,令左右拔刀圍住,且與語道:「孤令出必行,四海風靡,難道汝一婦人,敢不相從麼?」

  規妻聽了,突然起立,指卓叱駡道:「汝本羌胡遺種,毒痡天下,尚以為未足麼?我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為漢忠臣,豈若汝人面獸心,行同狗彘?汝死在旦夕,還敢向汝君夫人前,欲行非禮,真正妄想!我若怕汝,也不敢前來了!」【讀至此,可浮一大白。】

  卓被她一罵,無名火高起三丈,即使左右揪住規妻髮髻,系住車軛,橫加鞭撻。規妻顧語道:「何不從重下手,速死為惠?」【俄頃氣絕,棄屍野外。】

  當有人憫她貞節,私為殯葬,後世繪成圖像,號為禮宗。【千古不朽。】卓尚餘恨未消,無從排解,因特赴郿塢消遣,出都啟行。郿塢與長安相隔,約二百六十裡,亦須三五日可到。卓臨行時,百官俱至橫門外餞別,設帳置筵,備極豐腆,飲至半酣,適有北地降卒數百人,前來報到,卓即號令衛士,把降卒為下酒物,先截舌,次斬手足,又次鑿眼目,再用大鑊烹煮,呼號聲震徹都門。座中與宴諸官僚,嚇得魂不附體,或至戰慄失箸,卓獨當筵大嚼,談笑自如。

  忽又記起衛尉張溫,在獄未死,竟命呂布詣獄提溫,將他笞死市曹,然後起座撤席,向司徒王允拱手,囑託朝事,登車自去。

  允字子師,為太原祁縣人,嘗與同郡人郭泰友善,泰許允為王佐才;後以軍吏進階,出刺豫州,與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儁等,剿撫黃巾賊黨,立有巨勳;嗣為權閹所陷,下獄遇赦,起為從事中郎,轉河南尹;【回應六十二回。】尋且入拜太僕,代楊彪為司空。

  董卓遷都關中,允悉收聚蘭台石室諸書,隨駕入關,故經籍具存,不致被毀。時卓尚留住洛陽,朝政大小,委允主持,允亦曲意取容,事多白卓,卓因結為密友,無嫌無疑。其實允是買動卓心,好教卓不復加防,暗地裡得設法圖卓。前太尉黃琬,複為司隸校尉,與允同志,還有尚書鄭泰,也嘗朝夕過從,決定密謀,表請護羌校尉楊瓚,行左將軍事,執金吾士孫瑞為南陽太守,並率兵出武關,託名往攻袁術,乘間取卓,然後奉駕還洛,仍復舊都。

  哪知卓卻刁猾得很,不准舉兵,遂致允計無成;【一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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