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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議遷都董卓營私 遇強敵曹操中箭(1)


  卻說郎中令李儒,受了董卓的密囑,依言行事。看官道是何謀?原來卓因關東兵起,檄文指斥罪惡,第一件便是廢去少帝。暗思少帝雖已廢為弘農王,但尚留居京邸,終為後患,不如斬草除根,殺死了他,免得他慮;乃囑李儒往鴆弘農王。儒即攜鴆酒至弘農王邸中,托詞上壽,舉酒獻王道:「請飲此酒,可以辟邪!」

  弘農王搖手道:「我無疾,何須飲此酒?想是汝來毒我呢!」

  儒逼令取飲,弘農王皺眉不答,儒竟張目道:「董相國有令,怎得不從?就使不飲此酒,難道還想延年麼?」

  為虎作倀,可恨可殺。時王妃唐姬在側,情願代飲,儒又叱道:「相國並不令汝死,怎得相代?」

  弘農王自知難免,遂與唐姬永訣,涕泣作歌道:

  天道易兮我何艱?棄萬乘兮退守藩!逆臣見迫兮命難延,逝將去汝兮適幽玄!

  歌罷,且令唐姬起舞。唐姬且舞且泣,且泣且歌道:

  皇天崩兮後土頹,身為帝兮命夭摧;
  死生路異兮從此乖,奈我煢獨兮心中哀!

  弘農王聞歌悲咽,相向失聲。李儒在旁催逼道:「相國立等回報,豈一哭便能了事麼?」

  弘農王乃取過鴆酒顧語唐姬道:「卿為王妃,不能再為吏民妻,幸此後自愛!」

  唐姬泣不能仰,弘農王已將鴆酒飲下,須臾毒發,暈死地上,年只一十五歲。【或雲十八歲。】

  李儒見王已死,當即返報董卓。唐姬撫屍枕股,大哭一場,待至棺殮粗畢,複有吏人前來,迫姬出邸,姬對柩拜別,歸赴潁川母家。父瑁曾為會稽太守,見女青年守嫠,意欲改嫁,姬矢志靡他,因聽令居住,後文慢表。

  且說董卓既鴆死弘農王,乃召百僚會議,欲大發兵馬,出擊關東各路義師。突有一人插嘴道:「為政在德不在眾!」

  卓才聽得一語,便怒目注視,見是尚書鄭泰,便叱問道:「如卿所言,兵果無用麼?」

  泰答說道:「泰非謂兵可勿用,但以為山東諸牧守,雖然發難,不必煩勞大兵。試想光武以來,中國無警,百姓安逸,忘戰日久。仲尼有言:『不教民戰,是謂棄之。』今山東州郡連結,看似強盛,實皆烏合,不能為害,這是第一件不煩大兵;
  明公起自西州,出為國將,練習兵事,屢踐戰場,名振當世,人懷懾服,這是第二件不煩大兵;
  袁本初【紹字本初。】系公卿子弟,生長京師,張孟卓【邈字孟卓。】乃東平長者,坐不窺堂,孔公緒徒清談高論,吹枯噓生,並無甚麼韜略,足為公敵,這是第三件不煩大兵;
  山東將士,素少精悍,勇不若孟賁,捷不若慶忌,但教偏師一出,即可成功,這是第四件不煩大兵;
  就使果有健將,也是尊卑無序,王命不加,徒然恃眾怙力,星分棋峙,勝不相讓,敗不相救,怎肯同心共膽,持久不敝?這是第五件不煩大兵;
  泰雖詭詞對卓,但此條實為泰所料,不幸多言而中。關西諸軍,夙習兵事,近來又屢與羌鬥,婦女尚能戴戟操矛,張弓發矢,況為勇夫壯士,使當關東散卒,定可全勝,這是第六件不煩大兵;
  現在天下所畏,無過並涼人及羌胡義從,公得收作爪牙,遣使拒敵,譬如驅虎赴羊,一可當百,何庸多兵自擾?這是第七件不煩大兵;
  且明公將吏,統是干城腹心,周旋日久,恩信相結,忠誠可任,智謀可恃,少許足勝人多許,這是第八件不煩大兵;
  泰聞戰有三亡,以亂攻理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順者亡,今明公秉國平正,討滅閹豎,忠義卓著,有此三德,待彼三亡,奉辭伐罪,何人敢當?這是第九件不煩大兵;
  東州鄭玄,學賅古今,北海邴原,清高直亮,眾望所歸,足為儒生矜式,彼諸將若就詢計劃,非不可慮,但燕趙六國,終為秦滅,吳楚七國,卒敗滎陽,成敗利害,憑諸理勢,如鄭玄邴原諸人,怎肯贊成逆謀,造亂長寇?這是第十件不煩大兵。
  明公若因芻議所陳,稍有可采,正不必四出徵發,驚動天下;否則棄德恃眾,反損威望,非徒無益,反且有害呢!」

  這一番話,說得董卓呵呵大笑,滿口誇獎道:「公業泰字公業。真不愧智士呢!」

  遂面授泰為將軍,使統諸軍,出擊關東,泰也覺暗喜,拜謝而出。

  看官閱過前文,應知鄭泰已經歸裡,為何又出任尚書?【回應六十五回。】原來董卓搜羅名士,征泰入朝,泰不得已,應召而至,受職尚書。他見卓兇橫不道,也想設法除奸,一時無從下手,巧遇關東兵起,樂得乘間進言,好教卓倚作股肱,可以聯絡外人,暗中擺佈。及卓使為將軍,正中心坎,當即部署兵馬,即擬起行;誰知有人窺透泰意,向卓效忠道:「鄭公業智略過人,嘗思結謀外寇,今反資以兵甲,令就黨與,竊為明公擔憂呢!」

  卓乃止泰出兵,留為議郎,嗣是格外加防,特擢義子呂布為中郎將,侍衛左右,行止不離。難道就靠得住麼?侍御史擾龍宗,詣卓白事,未解佩劍,即由卓叱他無禮,呼布擊死。越騎校尉伍孚,代為不平,嘗在朝服內,披著小鎧,懷著利刃,意欲伺便刺卓。

  一日入閤啟事,交代明白,便即辭出;卓因孚素有重望,特別敬禮,起送數步,孚見卓孑身相送,還道命該斷絕,就故意回頭攔阻,乘隙取出藏刀,向卓砍去;卓眼明手快,立即側身閃過,再仗著兩臂氣力,牽住孚腕,不使再動;那呂布早已瞧著,搶前救卓,將孚揪倒地上。卓怒問道:「誰教汝反?」

  孚亦回詈道:「汝非我君,我非汝臣,有什麼反不反呢?汝亂國弑主,罪大惡極,天下孰不想食汝肉,寢汝皮!今日是我死日,故來誅汝。可惜可恨,不能磔汝市朝,以謝天下!」

  卓聞言益怒,立命將孚牽出,置諸極刑。或說即伍瓊,但史稱瓊與周毖同死,當是兩人。孚既殺死,警報日急,不但關東軍事,日有所聞;還有白波賊帥郭太,連年騷擾,聚眾至十余萬,寇太原,破河東,氣焰甚盛。白波賊見六十四回。卓亟遣女夫中郎將牛輔往討白波賊,另派中郎將徐榮等,帶領重兵,出屯近畿,阻遏關東各路人馬。會都中有童謠雲:「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

  卓偶有所聞,證諸圖讖,亦是漢運將終,因即思遷都長安,借避兵鋒。當下與公卿商議,公卿等皆不欲西遷,只是憚卓凶威,未敢反抗,大都默默無言。時車騎將軍朱儁,方為河南尹,卓因儁多年宿將,外示親昵,陰實嫉忌,恐他交通關東,乃表遷儁為太僕,使副相國,即日派出朝使,齎詔召儁。儁辭不肯受,且語朝使道:「國家西遷,必辜民望,且反足示弱,使關東益張聲勢,殊屬非宜。」

  朝使詰問道:「召君受拜,君乃謝絕,不問遷都事宜,君偏齦齦有詞,這是何故?」

  儁答說道:「臣本不才,怎堪為相國副手?若遷都計議,須公諸輿論,何妨直言?」

  朝使又問道:「遷都尚未決定,事不外聞,君果從何處得來?」

  儁微笑道:「董相國已商諸公卿,且與臣亦曾說過,所以得聞。」

  朝使不能再詰,乃返報董卓,取消太僕成命。卓複大集百僚,再議遷都事宜,太尉黃琬,司徒楊彪,司空荀爽等,並皆列席,卓先倡議道:「昔高祖都關中,計十有一世,及光武帝都洛陽,至今也十有一世;我看天運循環,應仍還都長安,方為適宜。」

  大眾仍面面相覷,莫敢發言。惟司徒楊彪起語道:「移都改制,事關重大,即如盤庚遷亳,實避河患,殷民尚且胥怨,必待再三曉諭,始無異辭;今無故遷都,必致百姓驚動,糜沸蟻聚,反且增憂,不如仍舊為是!」

  卓駁說道:「石苞室讖,曾雲漢終十一帝,若非速遷,難道就此罷休麼?」

  彪複說道:「石苞讖語,多屬邪言,不可憑信,況關中經王莽禍亂,未曾修復,所以光武帝改都洛邑,今歷年已久,百姓安樂,何必遷喬入穀,自蹈危機?」

  卓作色道:「關中物產豐饒,形勢利便,故秦得併吞六國;若因宮闕殘破,隴右材木甚多,運輸最便,杜陵南山下,有瓦窯數千處,並工營造,指日可成,百姓何足與議?儘管西遷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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