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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逞奸謀擅權易主 討逆賊歃血同盟(2)


  卓又舉尚書韓馥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孔伷為豫州刺史,張邈為陳留太守,張諮為南陽太守,數人皆非卓親舊,得邀簡放,總算是推賢進士,冀博美名。惟回憶袁紹抗命,尚有餘恨,特懸賞購拿,嚴令迭下;周毖伍瓊,卻與紹為故交,乘間說卓道:「廢立大事,原非常人所能為;袁紹不達大體,因懼出奔,並無他志。今若購拿過急,反至激成變亂,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充滿天下,萬一與公相拒,收豪傑,聚徒眾,獨霸一方,恐山東非公所有了,不如從寬赦宥,拜為郡守,紹喜得免罪,必且感公,何至再生他變呢?」

  卓乃拜紹為渤海太守,封邟鄉侯,又使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術終恐罹禍,奔往南陽;操亦不願事卓,出都東歸。【羅氏《演義》中有曹操獻刀事,史傳不載,恐系附會。】

  行至成皋,過故人呂伯奢家,適伯奢外出,家中留有五子,與操素相認識,當然接待,留操食宿;操本是個多心人,夜臥床中,不遑安枕,忽聞宅後有磨刀聲,不禁躍起,側耳細聽,又模模糊糊的有快殺兩字,更覺動疑,暗想我背卓潛逃,莫非卓已派人到此,叫他殺我?不如速走為是,當下啟扉欲行,偏被呂子聞知,出來挽留,形色似覺慌張,益足令人生怖,於是不問虛實,竟拔出佩刀,劈死呂子;轉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闖入後宅,殺個淨盡,呂家未曾防著,見操持刀進來,不及逃避,被操一陣亂斫,除伯奢五子外,又殺死婦女三人;搜至廚下,卻見一豬被縛,尚未宰割,才知自己錯疑,誤殺好人,不由的淒然淚下,嗣又轉念道:「甯我負人,毋人負我!」【操之奸由此二語。】

  (按,《三國志·魏志·武帝紀》「董卓表太祖為驍騎校尉,欲與計事。太祖乃變易姓名,間行東歸。」裴松之注:
  1.《魏書》雲:「太祖以卓終必覆敗,遂不就拜,逃歸鄉里,從數騎過故人成皋呂伯奢,伯奢不在,其子與賓客共劫太祖,取馬及物,太祖手刃擊殺數人。」
  2.《世說新語》雲:「太祖過伯奢,伯奢出行,五子皆在,備賓主禮,太祖自以背卓命,疑其圖己,手劍夜殺八人而去。」
  3.孔盛《雜記》雲:「太祖聞其食器聲,以為圖己,遂夜殺之,既而悽愴曰:『甯我負人,毋人負我?』,遂行。」
  顯然第一種較為合情理,且後二種畢竟是筆記小說,不是史書。通行本《三國演義》裡說的是曹操跟陳宮在一起,殺呂伯奢後說「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極寫其惡。)

  遂掉頭不顧,夤夜出奔。道出中牟,正遇亭長巡邏,見操夜行帶刀,疑為匪類,把他攔住;問訊姓氏,操不肯自說姓名,語多支吾,亭長疑上加疑,便將操執送縣中。縣廨有一功曹,曾與操見過一面,知為亂世英雄,因向縣令前代為緩頰,始得釋放。【羅氏《演義》指縣令為陳宮,史無實據,故亦從略。】

  操僥倖脫身,匆匆東去。卓因操不別而行,也曾行文緝拿,但自恃威權,以為無人敢抗,就使操等不服,潛蹤自去,也是無關輕重,不足為憂;所以拿獲與否,未嘗嚴究。且因得志以後,戀及財色,嘗縱兵搜索豪富,見財便取,見色便虜,號為搜牢。洛中貴戚甚多,往往積有資財,擁嬌妻,蓄美妾,坐享榮華,一經搜牢令下,都害得傾家蕩產,連床頭的美人兒,也被掠入相國府中,不知生死。

  董卓在府中坐待,每遇兵士搶掠回來,必親自查驗,最貴的珍寶,輸入內藏,最好的婦女,充入卞陳;餘皆散給將士,令得分嘗一臠。也算是與眾同樂。卓尚嫌不足,又從宮中取出采女,無論已幸未幸,但教姿色可人,便即牽歸;甚至嬌嬌滴滴的公主,亦被他掠回,每日逼令侍寢,輪流取樂。可憐這妙年女郎,含苞未吐,枉遭那碩大無朋的淫賊,恣情蹂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豈不是無辜招殃麼?總是怕死之故。

  轉瞬間已是年暮,有詔除光熹昭寧永漢三個年號,仍稱中平六年,越年元旦,乃改號初平,百官俱先至相國府賀謁,然後由董卓帶領入宮,朝見獻帝。及退班散去,卓回至府中,召集一班粉面油頭,通宵筵宴,醉賞升平。約莫過了旬餘,又要安排元宵燈席,大慶團圞。忽由外面遞入警報,乃是關東牧守,合兵聲討,公然要他身家性命,取謝國人;卓也不禁著忙,再令幹吏往探消息,原來事起東郡,由太守橋瑁發生。

  瑁為故太尉橋玄族子,曾為兗州刺史,頗著循聲;及調任東郡太守,正值董卓廢立,逆惡昭彰,海內豪雄,多欲起兵討卓,只因先發無人,未敢輕舉,瑁有志討逆,亦恐勢孤力弱,不足濟事,乃詐作三公密敕,移書州郡,陳卓罪惡,徵兵赴難。時冀州牧韓馥,由卓推舉,到任數月,探得渤海太守袁紹,日夕募兵,有圖卓意,自思渤海隸屬冀州,正好遣吏監束,使紹不得妄動,方得報卓知遇;主見已定,偏接到橋瑁移文,展閱一周,又累得滿腹狐疑,乃召問諸從事道:「今果當助董氏呢?還是助袁氏呢?」

  語尚未畢,即有治中從事劉子惠,挺身出答道:「起兵為國,何論袁董?」【兩言可決。】

  馥被他提醒,面有慚色,乃致書與紹,聽令起兵。紹得韓馥贊成,越加膽壯,遂派使四出,約同舉義。東郡太守橋瑁,與冀州牧韓馥,當然如約。紹從弟後將軍袁術,山陽太守袁遺,也即響應;還有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河內太守王匡,均複書答紹,同時並舉。

  前典軍校尉曹操,逃歸陳留,散家財,募義徒,為討卓計,又得孝廉衛茲,出資幫助,集成了五千人,一聞袁紹起事,即率兵往會。就是前騎都尉鮑信,引兵返裡,並未遣散,反多招了萬餘名,合得步兵二萬,騎兵七百,輜重五千餘乘,與弟鮑韜督練成軍,援應各州郡義師。袁紹引軍至河內,與王匡合兵;韓馥留駐鄴城,督運軍糧;袁術屯魯陽,餘軍屯集酸棗,設壇祭天,歃血為盟。各牧守互相推讓,莫敢先登,突有廣陵郡功曹臧洪撩衣登壇,操盤歃血,當即向眾宣言道:

  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翦複四海。今由渤海太守袁紹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隕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共鑒之!

  洪字子原,系廣陵人,為故匈奴中郎將臧旻子,前曾舉孝廉為郎,因亂棄官,還隱家中;太守張超,延為功曹,起兵向義,實由洪慫恿出來。洪身長八尺,狀貌魁梧,聲如閎鐘,當登壇宣眾時,說得慷慨激昂,聲淚俱下,大眾聽了,無不動容。歃血既畢,遂由各牧守推選盟主,群言袁紹四世三公,應為領袖;紹辭讓至再,經大眾合詞要求,然後應允。【徒以門生推舉,未免失真。】

  紹自號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使曹操行奮武將軍,一面傳檄天下,歷數董卓罪惡,殺有餘辜。於是長沙太守孫堅,承檄起兵,襲殺荊州刺史王睿,直指南陽;前西園假司馬張楊,回籍募兵,道經上黨,接得紹檄,也即在上黨發難,糾合義徒數千人,進趨河內。共計討卓人馬,先後得十有四路,陸續會集,伐鼓淵淵,振旅闐闐,也好算得一場豪舉了。【反襯下文。】小子有詩歎道:

  仗義聯盟德不孤,為王討逆效前驅;
  當年若果同心力,元惡何憂不立誅?

  既而檄文傳入京師,連董卓亦得瞧著,卓又驚又憤,複想出一條逆謀,囑使郎中令李儒照行。欲知他如何行逆,下回再當說明。

  *==*==*

  少帝之廢,誰致之?何太后致之也!何太后以屠家女,得為國母可稱萬幸,假令知足不辱,謙尊而光,則釁隙無自而生,禍難即可不作;何至母子兄弟,同歸於盡,而國祚且為之陰移歟?夫惟其鴆死王美人,逼死董太后,念念為嗣子計,又念念為母族計,而後蒼蒼者乃嫉惡之。千里草,何青青?正天之巧為驅集,所以死悍後而彰惡報也。

  董卓為漢末亂賊,人人得而誅之;關東各路之興師,名正言順,誰曰不宜?獨惜各牧守有討賊之舉,而無討賊之才;且推袁紹為牛耳長,使主齊盟,紹固一引卓禍漢者,奈之何以門望相推也?當時之智勇較優,厥惟曹操孫堅二人,然觀於後來,皆非漢家柱石,韓馥以下無譏焉。羅氏《演義》,乃更以孔融陶謙馬騰公孫瓚羼入之,四子並未討卓,安能與列?雖曰小說,亦不應穿鑿失真,一至於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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