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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請誅奸孫堅獻議 拚殺賊傅燮捐軀(1)


  卻說涼州亂事,連年未平,朝臣奉詔會議,又覺得聚訟盈廷,莫衷一是;司徒崔烈,且欲棄去涼州。時安定都尉傅燮,已入為議郎,亦得與議,聽了崔烈言論,不由的鼓動熱腸,正色厲聲道:「司徒可斬!斬了司徒,天下乃安!」【好大膽!】

  三語說出,四座皆驚,烈亦為變色;尚書欲顧全崔烈面目,不得不劾燮妄言。靈帝召燮問狀,燮從容答道:「涼州為天下要衝,國家藩衛,今牧禦失人,乃使一州叛逆,烈為宰輔,不思弭寇,反欲輕棄萬里疆場;若使虜眾得居此地,士勁甲堅,入寇內地,試問國家將如何抵禦?這豈不是社稷深憂麼?」

  靈帝乃依了燮言,詔令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回鎮長安,相機討賊。賊党邊章韓遂等,入掠三輔,嵩引兵出戰,得將賊黨擊退。偏中常侍張讓趙忠,與嵩有嫌,反說他屢戰無功,徒糜軍餉;靈帝竟不分皂白,收還嵩左車騎將軍印綬,降嵩為都鄉侯。

  原來嵩討張角時,路過鄴中,見趙忠宅居逾制,奏請沒收,張讓又向嵩求賂錢五千萬,嵩亦不許,兩人由此生恨,屢謀害嵩;且因嵩平張角,稱為首功,若把嵩捽去,好將功勞奪歸內廷,自己可以受賞。果然陰謀得遂,嵩被排斥,昏昏沈沈的漢靈帝,坐受群小熒惑,說是前討張角,內侍參議有功,竟封張讓趙忠等十三人為列侯。【獨不記張讓通賊書麼?】一面使司空張溫,代為車騎將軍,並召前中郎將董卓,使為破虜將軍,歸溫節制,出討涼州諸賊。溫調集諸郡兵馬,約得十余萬人,進屯善陽,邊章引眾來攻,溫與戰失利,卓亦敗退。

  已而時屆仲冬,天氣嚴冷,夜間有流星如火,光長十餘丈,照徹賊營,賊眾疑為不祥,欲歸金陵;卓得此消息,心下大喜,複邀同右扶風鮑鴻等,向晨攻賊;賊皆有歸志,不願力戰,一哄兒棄營西走,倒被卓等驅殺一陣,斬首數千級,還營報功。溫令卓往討叛羌,另派蕩寇將軍周慎,追擊邊章。章方敗走榆中,據城固守,慎即欲進攻。前佐軍司馬孫堅,方由溫奏調至軍,參議軍事,堅因向慎獻策道:「賊新入榆中,必無糧儲,定當由外輸入;堅願得萬人,截賊糧道,將軍率大兵為後應,賊不能久守,自然駭走;若竄入羌中,並力往討,便可蕩平,涼州得從此安靖了!」

  慎不從堅議,遂引兵圍榆中城。邊章聞慎軍將到,先撥分賊黨,往駐葵園;待至慎軍攻城,堅守勿戰,卻密令葵園賊眾,斷慎糧道。慎乏食生驚,棄去輜重,狼狽遁還。

  就是董卓一路人馬,行抵望垣北隅,突遇羌胡大隊,蜂擁前來,急切不能退避,致為所圍,兵既被困,餉又不繼,急得董卓徬徨終日,左思右想,幸得了一條良策,立命軍士照行。卓本倚水立營,就從水旁築起一壩,佯為捕魚,暗中卻將水勢堵塞,騰出淤地,乘著宵深更靜,拔寨潛走,悄悄的從壩下過軍,待賊聞知,出來追擊,卓軍已經過盡,決塞放水,反將賊眾淹死多人,賊慌忙走還;卓得全師引歸,反屯扶風。適邊章與韓遂爭功,兩不相協,章致書張溫,自請投降,實是一緩兵計。溫樂得應允,收兵退回長安,並將前後軍情,奏報闕廷。

  靈帝覽奏,見戰功多出董卓,因特封卓為斄鄉侯,食邑千戶,調任並州牧;當下頒詔付溫,使溫轉告董卓。卓已得知封侯消息,便即志高氣盈,睥睨一切,及溫使人往召,竟不奉命。溫待久不至,再遣屬吏齎詔召卓,卓方徐徐到來,入帳見溫,並未謝及奏敘的惠德,且滿面露著驕容,居然有壓倒張溫的氣象。【已是跋扈。】溫看不入眼,出言譙讓,卓竟反唇相譏,並謂西征諸將,全屬無用,若非我董卓功勞,怎能使賊畏服?

  溫又憤然與語道:「邊章等名雖乞降,心實難恃,將軍既智勇兼全,還當再接再厲,掃平群賊,方得上報國恩!」

  卓亦抗聲說道:「賊已降我,無故往攻,豈不是自失威信麼?卓志在殺賊,卻不願師出無名!」

  說著便起座自去。溫見卓如此倨傲,也不起送,但悶悶的坐在帳中。旁邊惱了一位參軍,向前密語道:「將軍奈何放卓出營?」

  溫見是孫堅,便屏去左右,問為何因?堅答說道:「卓不自知罪,反敢大言不慚,將軍何不申明軍法,說他不肯應召,有違節度,立命斬首?」

  溫驚顧道:「卓頗有威名,若將他殺死,西行何依?」

  堅慨然道:「明公親率大軍,威震天下,何恃一卓?況卓有三罪,不殺何待?卓抗辭不遜,慢言無禮,便是一罪;邊章韓遂,跋扈經年,理當按時進討,卓反謂不宜往攻,沮軍疑眾,便是二罪;卓受任無功,應召稽留,乃尚趾高氣揚,妄自尊大,便是三罪。古時名將,杖鉞臨眾,往往先斬悍將,借示威名;如穰苴斬莊賈,魏絳戮楊幹,故事可征,並非創例;今明公不忍誅卓,縱令驕恣,自虧威重,後悔恐無及了!」

  溫若果聽堅言,何至養癰貽患?溫終不能決,揮堅使退,堅乃趨出,嘆惜不已。未幾有詔書頒到長安,進溫為太尉,三公在外拜命,由溫為始。溫雖不能除卓,但頗重堅才,薦為議郎。堅為將來東吳始祖,小子應將他出身履歷,補敘詳明:

  堅字文台,系吳郡富春縣人,就是孫武子後裔,世為郡吏,歷代祖墓,並在富春城東,墓上輒有五色雲罩住,光延數裡。鄉父老少見多怪,常互相告語道:「這非尋常雲氣,看來孫氏子孫,必將興旺了!」

  及堅母懷妊,夢有人剖腹出腸,取繞吳郡閶門,不禁失聲大呼,突致驚寤,回憶夢境,尚覺可怖;翌日出告鄰母,鄰母勸慰道:「安知非將來吉征?何必多憂?」

  既而生子名堅,頭角崢嶸,狀貌偉岸。好容易長大成人,出為縣吏。十七歲時,與父共載船至錢塘,遙見有海賊數十人,掠得商人財物,在岸上分贓,堅即白父道:「速擊海賊!」

  父搖手阻堅,囑勿妄動。哪知堅已取得一刀,划船近岸,聳身躍上,大呼殺賊,手中刀東西指揮,如招人狀;【壯哉文台!】賊驚出意外,還道堅招呼官軍,當即拋棄財物,分頭竄散;堅尚持刀追去,剁死一賊,攜首還船。嗣是揚名郡縣,由郡守召為郡尉,遷官司馬。會稽賊許生造反,逾年未平,虧得堅召募勇士,會合州郡兵馬,陣斬許生父子。【見前文,《三國志》作許昌。】刺史臧旻,上奏堅功,朝命未嘗加賞,但使他做了三任縣丞。

  至黃巾亂起,始由右中郎將朱儁保薦,歷年從軍,前文中已經敘及,無庸小子絮述了。惟自張溫出征後,司空一職,懸缺不補,會靈帝查閱案牘,得楊賜劉陶所上奏章,曾雲遣散張角黨羽,然後誅及渠魁,事見六十回。當時置諸不理,遂致蔓延。此時張角雖平,前言俱在,靈帝也自覺悔悟,因加封賜為臨晉侯,使代張溫為司空;且封劉陶為中陵鄉侯,使任諫議大夫。賜就職不過月餘,便即病歿,靈帝也為輟朝三日,素服舉哀,優加賻贈,令公卿以下會葬,予諡文烈。長子楊彪襲爵。那諫議大夫劉陶,既入為言官,常思補袞盡職,因複上疏言事道:

  臣聞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緩聲。竊見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每聞羽書告急之聲,心灼內熱,四體驚悚。今西羌逆類,私署將帥,皆多段熲時吏,曉習戰陣,識知山川,變詐萬端;臣常懼其輕出河東馮翊,抄西軍之後,東至函穀,據厄高望。今果已攻河東,恐更豕突上京,如是則南道斷絕,車騎之軍孤立,關東破膽,四方動搖,威之不來,呼之不應,雖有田單陳平之策,亦計無所施。

  況三郡人民,皆已奔亡,南出武關,北徙壺穀,冰駭風散,唯恐在後,今其存者尚十之三四,軍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鬥生之計;西寇寢前,去營咫尺,胡騎分佈,已至諸陵。將軍張溫,天性精勇,而主者旦夕迫促,軍無後殿,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複陳當今要急八事,乞須臾之間,深垂納省,則國家幸甚,臣等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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