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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有力的開賽笛聲將鼎沸的球場喧嚷壓下之後，四號位的勞拉便以嶄新的面貌出現在球場上。她左右開弓，一口氣打了五個「落地開花」，使中國姑娘的精湛攔網和熟練的翻滾救球失去了作用。美洲觀眾的熱情立刻被調動起來。原定的愛國歌曲停止了，代之以有節奏的齊聲歡呼：「勞——拉！」「勞——拉！」「上帝保佑勞拉！」 梅爾見到兩月未見的情人，心情更加激動。他完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和對勞拉的狂熱崇拜之中。 勞拉，神奇的勞拉！短短的兩個月——不，對於不能相會的情侶來說，是漫長的兩個月——你身上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 是的，勞拉無疑具有一個優秀排球運動員的條件：高大、靈活、機敏、頑強、彈跳力極好，具有克服困難的勇氣。但是，梅爾清楚地知道，勞拉本人也不得不承認，即使在最好的競技狀態下，她也比不過那一群馳騁排壇的中國姑娘。雖然差距不大，但確實有那麼一些明顯的差距。兩個月前，當她向梅爾告別時，曾冷靜地說過：「奪取亞軍是我的理想，從中國人手上拿下一局是我的目標。」可是，今天她完全變了，變得鶴立雞群，竟能左右全場；她那超級球藝，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看，二傳手再次將球高高輸送過來，勞拉像電子鐘那麼準確地跳起，一個超手扣球，強行突破，排球準確地落在中國隊後排的一個狹小空檔上。多麼神奇的扣殺，多麼準確的判斷！ 5：0；6：0！ 中國隊教練叫停，佈置了兩名世界著名的攔網好手專門對付勞拉。經過一番搏殺，中國姑娘雖然追回了幾分，但終因勞拉打得過於順手，在高點強攻中又變換著短平快、輕吊和遊動，並不時以平拉開和時間差出奇制勝，終於以15：6的懸殊比分先勝一局。 廣大的中國觀眾無不驚訝客隊的球藝，也無不為中國姑娘失去一局而感到痛惜。但是，他們仍然為雙方的精湛表演熱烈地鼓掌叫好。 兩隊換邊時，觀眾席上一片交談聲。有人表示，中國姑娘抵擋不住1號主攻手如此神奇而強有力的進攻；也有人反駁道，中國姑娘定然會迅速適應勞拉·李的球路，憑藉中國隊的經驗，定會轉敗為勝，他們歷數了中國姑娘在許多次比賽中反敗為勝的例子，預言比賽結果仍然是中國女排獲勝。 專程從美洲趕來觀戰的「D·H」公司總裁羅伯特·巴普先生得意地將粗大的新式無公害雪茄從扁薄的左嘴角梭動到右嘴角，又從右嘴角梭動到左嘴角，並不時以難以察覺的微笑和輕快的點頭，回答女排教練格恩特裡投來的狡黠和阿諛的眼光。他知道，這是討賞的眼光。 出於職業習慣，梅爾的心中已經擬好一份頭條新聞稿： 超級球星！「秘密武器」大發神威，勞拉征服了中國姑娘，征服了全世界的球迷，開創了世界女排的新紀元！…… 但是，梅爾心中也產生了許多疑問，想起比賽前出現的許多令人生疑的情形。 他作為《市聲報》的記者加入比賽的採訪組，與女排隊員一道，是兩天前乘巨型雙機身體育專用三角翼客機從美洲飛來中國的。這架飛機是國際奧委會委託中國西安飛機製造總公司專門為接送運動員設計的，在雙機身寬敞的交接處，有一個訓練室，可進行除足球、高爾夫球和賽馬、賽車、高山滑雪之外的大多數體育訓練。 在座艙內，格恩特裡一直嚼著口香糖。格恩特裡身邊坐的是女排領隊范朋。這是體育界的一個無名之輩，瞧他那呆頭呆腦的樣子，完全缺乏一名體育領隊應有的伶俐和機智。當然，生活中也有這麼一種人，表面看來極為蠢笨，其實聰明無比，其智慧深藏在大腦中。這種人說不定會出人意料地成就一番大事業。也許範朋就是這種人，不然，他怎麼會輕易取得羅伯特·巴普和國家排球協會的青睞，剛一出馬便擔當這樣的重任呢？此刻，他正悠閒地看著畫報。畫報上刊登著一群中國女排健兒的生活照。 「瞧她們樂的……」範朋似乎是自言自語地咕濃道。 格恩特裡撇撇嘴巴：「有她們哭的。」 範朋說：「上帝保佑……」話音未落，他便猛然伸出手，推開從身後伸近的微型拾音器。原來是梅爾，為了搜集比賽花絮，偷偷來到他們的身後，想錄下他們的談話。這類談話在賽前賽後報道出來，是十分吸引讀者的。梅爾見自己的「陰謀」被識破，忙賠上笑臉： 「啊，對不起，對不起，這是職業的習慣，也是被二位的風采和驚人妙語所吸引……」 說完，他只得訕訕地移步來到前座。隊員們大都坐在那裡。 美麗的勞拉·李坐在窗口，正凝神遙視著遠方。她在想什麼？今天她從靜水湖基地來到機場後，一直緘默不語；他找不到單獨與她談話的機會。 4號隊長霍曼麗正在擦口紅，並從化妝小鏡中盯住勞拉·李。她為什麼緊緊盯住她不放？是監視嗎？ 2號黑人姑娘塔塔妮親熱地靠近勞拉·李，問道：「勞拉，到中國尋根嗎？」 勞拉·李說：「我的根早就尋到了。」 塔塔妮展開一張中國地圖問：「告訴我，你的根在這只雄雞的什麼地方？」 勞拉·李深情地指指長江之濱：「這兒。」 「啊，武漢！」塔塔妮說，「這次我們能遊覽這座美麗的城市嗎？前年我來中國，去過杭州西湖，聽說武漢的東湖更美，是嗎？」 「都美！」 「比靜水湖還美嗎？」 勞拉·李沉默不語了，适才被塔塔妮喚起的熱情消失了，眼光立刻變得黯淡無光。 塔塔妮沒有注意到這些，仍然激動不已地摟住勞拉·李，說道：「勞拉，我羡慕你！可是我的根，在黑色的土壤裡消失了，我是一棵無根的浮萍。」 另一位隊員湊過來安慰塔塔妮：「不，我們正坐在馬車上。」 幾名隊員輕聲合唱起一首由黑人聖歌改編的歌曲。曲調悠長哀怨—— 馬車從天上掉下來， 把我帶回我的家鄉…… 梅爾熟悉每一個隊員，只是勞拉·李失去了平日的歡樂和笑臉，失去了她那純真的銀鈴般的笑聲。短短兩個多月的秘密訓練，她竟會變得如此憂鬱而陌生。憑她這樣的精神狀態，怎麼能參加如此重大的比賽？ 這時，只聽得格恩特裡一聲命令：「訓練開始！」 隊員們立即停止唱歌，快步奔向空中訓練場。 格恩特裡打開一個由範朋推過來的帶小輪的長方形塑料球箱，從裡面拿出一個一個白色的排球，向順序衝擊過來的隊員猛扣。 梅爾隨著採訪組的其他記者一起，擠到空中訓練場的門口拍照。 毫無表情的範朋手執一張網球拍，毫不客氣地向記者們的照相機和攝像機擊去。只有梅爾從一扇小窗口鑽進了訓練場，貓著身子躲到塑料球箱的後面，偷偷伸出鏡頭。 格恩特裡突然一轉身，猛扣一球，擊中梅爾貼在眼部的照相機。「哎呀」一聲，梅爾仰面倒地。 勞拉·李見狀，迅速跑過來，扶起梅爾問道：「你傷著沒有？」 梅爾捂住額頭：「沒、沒有……我的照相機……」鮮血從指縫中滲了出來。 勞拉·李憤怒地轉過身來，逼視著格恩特裡。 2號塔塔妮故意從格恩特裡身後扔過來一個高拋球，勞拉·李會意，順勢躍起，一個猛扣，擊中格恩特裡的頭部。 格恩特裡氣得大聲嚎叫道：「對號，歸隊！」 勞拉·李桀驁不馴，轉身給梅爾包紮傷口。格恩特裡氣急敗壞地狂叫道： 「混蛋！……黃毛丫頭！……柴納門！……」 勞拉·李聽到「柴納門」三個字，懂得是上個世紀早期西方人對中國人的鄙稱，便憤怒地再次逼到格恩特裡面前。 「你再寫一句，我就要將一切秘密……」勞拉·李恨得直咬牙，向格恩特裡逼近幾步。 格恩特裡步步後退，不得不小聲說道：「請原諒，小姐，請原諒……」 好不容易，空中訓練場安靜下來，訓練繼續進行。 可是被趕出空中訓練場的梅爾心想：教練和隊員的關係如此惡劣，怎能對付一場重大比賽？特別是勞拉說的「我就要將一切秘密……」這充分說明，這次比賽的一方，深藏著某種不可公諸於世的秘密！ 究竟是什麼秘密？ 此時此刻，梅爾百思不得其解：就是這樣一個球隊，竟然打出超水平的成績，有如此卓越的表演；就是這樣一個精神狀態萎頓的主攻手，竟然技壓群芳，打出如此神妙、完美和令人歎為觀止的水平，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也許是中國姑娘有衛冕的思想包袱，或者有輕敵的錯誤情緒吧？ 但是不，中國姑娘打得非常好。她們很快適應了對方，連續打出了許多絕妙的後場扣殺、短平快、後交叉和時間差，使比分咬得很緊很緊。然而，1號勞拉·李的球太厲害了。白色的排球只要飛到她的附近，她便能運用使人眼花繚亂的技巧，以準確刁鑽的線路和雷霆萬鈞的力量打在中國隊的空檔上。有些落地開花的球從地板上彈起來，一直飛到觀眾席上，引起一陣又一陣驚歎聲和歡呼聲。 ------------------ 學達書庫xuoda.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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