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道格拉斯·亞當斯 > 拜拜,多謝你們的魚 | 上頁 下頁
一四


  「我說了嗎?哦。有些事情我必須和你談談,有些我必須要告訴你……一個我必須要告訴你的故事,可能……」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得有些線索。所有的事情都糾纏在一起。

  「……可能在走完剩下五英里的時間裡說不完。」他終於把話說完了,但是很擔心自己說的太結結巴巴。

  「好吧……」

  「請你假設一下,」他說,「假設一下,」他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所以他覺得自己應當坐好了聽,「通過某種奇特的方式,你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而且,你自己並不知道,我對你來說也非常重要。但是這些都白費了,因為我們還剩下五公里的路,而且我要向一個我剛剛遇到的人說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同時還要注意避免撞上大卡車,而在這方面我是一個白癡。那麼你說……」他無助的停下來,看著她,「我應該……怎麼做?」

  「快看路!」她尖叫起來。

  「糟了!」

  他擦著邊險險避過一輛裝著一百台意大利洗衣機的德國卡車。

  「我想,」她松了一口氣,說,「你應該在我的火車出發前給我買杯飲料。」

  §第十二章

  出於某種原因,車站周圍的酒館特別令人厭惡,那裡有一種獨特的肮髒,還有一種獨特的白乎乎的豬肉派。

  但是,比豬肉派更糟的是,三明治。

  在英國有這樣一種根深蒂固的想法,認為把三明治做的好看、誘人、或者好吃,都是外國人才做得出的罪惡的事情。

  「做得幹一點。」這是埋藏在所有英國人內心深處的要求,「做得難咬點。如果你要保持這些玩意新鮮的話,每個星期清洗一次。」

  通過周日的午餐時間在酒館裡吃三明治,是英國人為他們民族的罪惡尋求救贖的方式。他們都不清楚這些罪惡到底是什麼,而且也不想知道。罪惡不是人們希望瞭解的事物。但是無論這些罪惡是什麼,英國人在強迫自己吃三明治的時候,都得到了充分的報應。

  如果還有什麼東西比三明治更加糟糕的話,那就是旁邊的臘腸了。死氣沉沉的長條,塞滿了軟骨,漂在一大片熱乎乎的不知所謂的東西上面,還別著一個廚師帽形狀的塑料別針:讓人覺得是一個紀念品,用來懷念居住在斯特普尼區某個憎恨這個世界的廚子,他死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記得他,陪著他的只有趴在靠背椅上的一隻貓。

  臘腸是給那些知道自己的罪惡是什麼,並且想用更猛點的方式來贖罪的人吃的。

  「肯定能找到個比這裡好點的地方。」阿瑟說。

  「沒時間了,」芬妮說,一邊瞟了一眼她的手錶,「我的火車半個小時後出發。」

  他們坐在一張搖搖晃晃的小桌子旁邊。桌子上有幾個肮髒的玻璃杯,一些潮濕的杯墊,上面還印了些笑話。阿瑟給芬妮叫了一杯番茄汁,自己要了一品脫黃色的汽水。又要了點臘腸。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他買這些就是為了在杯子裡的氣泡安靜下來之前有點事情做。

  酒保把找給阿瑟的零錢泡在吧臺上的一灘啤酒裡面,為此阿瑟表示了感謝。

  「好吧,」芬妮說,又瞟了一眼她的手錶,「告訴我你必須要跟我說什麼。」

  她聽起來有很重的疑心,可能她就是這樣,阿瑟的心沉了下去。她坐在那裡,突然變得冷淡而戒備,他想不出有什麼能夠讓芬妮接受的有效方式,能夠說清楚自己在某種靈魂出竅的夢境中感應到了芬妮精神上的斷裂,而這種斷裂關係到一個看起來非常荒謬的事實,就是為了開闢一條超空間通道,地球曾經被徹底摧毀了,在地球上只有他一個人清楚這件事,並且親眼看到了沃貢人的飛船,另外還得說他從肉體到精神都難以忍受地渴望著她,他需要以正常人最快的方式和她上床。

  「芬妮。」他開了個頭。

  「請問你願不願意購買一點我們的獎券呢?很便宜的。

  他猛地向上掃了一眼。

  「我們在為退休了的安傑籌款。「

  「什麼?」

  「她需要一個人工腎臟機。」

  他的上方一個中年女人彎著腰看著他,很瘦,看上去有些古板,穿著古板的衣服,梳著古板的波浪髮型,露出一個古板的微笑,看上去像是剛被一些古板的小狗賣力地舔過幾道。

  她拿著一本票簿和一個裝錢的罐子。

  「一張只要十便士,」她說,「這樣你甚至可以買兩張,也不會花光你的錢!」她格格笑了兩聲,又奇怪地歎了口長氣。很明顯,自從二戰時得到一些美軍物資以來,沒有什麼事情比說「不會花光你的錢」這句話讓她更開心了。

  「呃,行,好吧。」阿瑟說。飛快地從口袋裡摸出幾個硬幣。

  女人以一種令人發瘋的緩慢動作,一種古板的舞臺動作(如果有這種舞臺動作的話),撕了兩張票遞給阿瑟。

  「希望你中獎,」她突然微笑了一下說,「獎品很不錯的。」

  「好吧,謝謝。」阿瑟說,一邊把獎券粗暴地塞進口袋,又瞟了一眼自己的手錶。

  他轉向了芬妮。

  賣獎券的女人也轉向了芬妮。

  「你呢,年輕的女士?」她說,「為了安傑的人工腎臟機。你知道,她退休了。要嗎?」她的微笑快從臉上掉下來了,看起來必須要儘快停止微笑,否則臉就會裂開。

  「呃,你看,這個給你。」阿瑟說,然後低了一張50便士過去,希望能就此讓她走人。

  「哦,咱很有錢啊,是吧?」女人說,微笑著歎了口長氣,「咱是從倫敦來的吧?」

  「不是,沒什麼,真的。」他揮了揮手說,而她又開始以一種可惡的從容動作撕了五張票,一張一張分開撕的。

  「哦,不過你必須得拿著你的票,」女人堅持說,「否則的話你就不能說你中獎了。獎品很不錯,你知道。非常不錯。」

  阿瑟奪過票,用最快的速度說了句謝謝。

  女人再次轉向芬妮。

  「現在,這位……」

  「不!」阿瑟幾乎在尖叫,「那些是替她買的。」他揮動著新買的五張票解釋說。

  「哦,我明白了,太好了!」

  她向他們露出一個讓人噁心的微笑。

  「好吧,希望你們……「

  「是啊,」阿瑟打斷他,「謝謝。」

  女人終於離開他們走向下一桌。阿瑟絕望地轉向芬妮,看見她悄悄地笑得直哆嗦,於是松了口氣。

  「我們說到哪兒了?」

  「你叫我芬妮,我正準備讓你不要這麼叫我。」

  「為什麼?」

  她在自己的番茄汁裡面轉動著攪拌用的木頭調酒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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