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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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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墨黑遙遠的太空深處,不可見的行動正在展開。 一顆名叫地球的行星以無窮多樣的概率存在於這個波蕩起伏的奇異複區的焦點位置,所謂不可見只是針對這顆星球的居民而言,但不可見不等於無關緊要。 太陽系的最邊緣,憂心忡忡的格雷布隆首領盤坐在綠色人造革沙發上,焦躁地望著成行成列的電視和電腦屏幕。他在擺弄各種東西,擺弄占星術書籍,擺弄電腦控制台,擺弄顯示從所有格雷布隆監控設備——全都對準地球——不停傳來信號的監視器。 他非常痛苦。他們的任務是監視,但只能秘密監視。說實話,他有點受夠了這個任務。他很確定自己的任務不只是一連許多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飛船上還有許多其他設備,他們肯定還有其他的目標,只可惜在意外中丟了個乾淨。他需要使命感,所以他才會求助於占星術,以填補理智與靈魂之間的無底深淵。占星術肯定會給他啟示,絕對會。 啊哈,占星術正在給他啟示。 就他的理解,占星術說接下來的這個月很難熬,要是他不把握住機會,採取積極行動,幫自己理清頭緒,事情就會從糟糕變得更糟糕。 確實如此。從他的星圖看得很清楚——他用占星術書籍和翠西亞·麥克米蘭幫他編寫的電腦程序,重新三角測量出了所有相關的天文學數據。重新計算之後,以地球為基礎的占星術被改造得適用于格雷布隆人,而且還是居住在太陽系冰封邊緣的第十顆大行星上的格雷布隆人。 又算一遍,結果確鑿無疑,不容否認:從今天開始的這個月會很難熬,因為地球今天開始從摩羯座升起,對於展示出所有標準金牛座性格特質的格雷布隆首領來說,情況不可能更糟糕了。 因此他非常心煩意亂,他知道他必須採取積極行動。他命令炮塔轉向。 格雷布隆的監控設備全都對準了地球,因此未能發現太陽系內又出現了一個數據源。 不過話說回來,偶然發現這個數據源的可能性本來就微乎其微。那是一艘黃色巨型施工飛船,與太陽的距離和魯伯特與太陽的距離差不多,但位於公轉軌道的正對面,幾乎被太陽擋了個正著。 幾乎。 黃色巨型施工飛船想在不被發現的前提下盡可能監控第十行星上的動向,這件事它做得很成功。 這艘飛船在其他諸多方面也和格雷布隆飛船截然相反。 這艘飛船的首領,也就是艦長,非常清楚他的目標。這個目標簡單而明確,他以簡單而明確的方式為此付出努力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其他人若是知道了他的目標,肯定會覺得毫無意義和異常殘暴,這種目標不會讓生命變得美滿,讓人步履輕快腳下生風,讓鳥兒歌唱花朵盛放。實情恰恰相反,截然相反。 不過,他擔心的並不是他的任務。他的任務就是完成他的任務,也就是執行他的任務。就算這會導致短視和褊狹,擔心這種事情也不是他的任務。遇到這種事情,他總是交給別人處理,而別人也總是再交給其他人處理。 無數光年之外——與隨便哪個好地方都有無數光年的距離——有一顆廢棄多年的倒黴行星,名叫沃貢星。沃貢星某塊濃霧彌漫的惡臭爛泥灘塗上,最後幾隻散發寶石光彩的疾跑蟹的破碎空殼包圍著一座小小的石頭紀念碑,此處據推測是物種Vogon Vogonblurtus最初出現的地方。紀念碑上刻著一個箭頭,箭頭指著濃霧,底下用簡單樸素的字體刻著「禁止向前」。 醜陋的黃色飛船內部深處,沃貢艦長咕噥著從面前拿起一張褪色卷角的紙。這是一份拆除令。 要是你非得弄清楚艦長的任務究竟是什麼——艦長的任務就是完成他的任務——那就請看看多年前直接上司下發給他的這份文件吧。這張紙上有一道指令,他的目標是執行這道指令,執行完畢後在指令旁的小方框裡打個鉤。 他已經執行過一遍這道指令了,但各種各樣的惱人事件一直在阻止他打鉤。 惱人事件之一是銀河系這附近的複區特性,小概率始終在干涉大概率。單純炸毀目的物用處不大,就好比面對貼得不好的牆紙,按下去一個氣泡,它又會換個地方冒出來。不過嘛,很快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了。 惱人事件之二是一小撮人總是拒絕出現在他們應該出現的地方。這個問題也同樣很快就能解決了。 惱人事件之三是個無法無天的討厭小裝置,名叫《銀河系搭車客指南》。這個問題已經得到了徹底的解決。事實上,通過威力無窮的時性反向工程,《指南》現在成了解決所有問題的機構。艦長這趟過來只是為了欣賞大戲落幕,他連一根手指都不必動。 「給我看,」他說。 暗影般的鳥兒展開雙翼,在他身旁飛上半空。黑暗籠罩艦橋。鳥的黑色眼眸裡,黯淡的光線一閃而過,指令地址空間深處,一個又一個右括號加了上去,IF語句終於到頭,循環掛起,遞歸函數最後幾次自我調用。 黑暗中亮起燦爛的畫面:水汪汪的藍綠色畫面,一條管道在半空中延伸,形狀仿佛切斷的一串香腸。 沃貢艦長滿意地哼了一聲,聲音很像胃腸脹氣,他往後一靠,開始觀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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