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無害(42)_道格拉斯·亞當斯

四二

　　§19

　　亞瑟永遠也習慣不了這個場面，也永遠看不厭。他和福特順著谷底的小河跑了一陣，總算趕到平原邊緣，又爬上一棵大樹的枝杈，好看清銀河系能上演的最怪異最壯麗的一幅景象。

　　幾千幾萬頭絕對正常獸排著氣勢雄偉的隊伍，轟隆隆地奔過安洪都大平原。體型龐大的動物在早晨蒼白的陽光下衝鋒，汗珠蒸發成霧氣，混著蹄子攪起的泥塵，它們顯得有點不真實，仿佛鬼魂，但真正讓人心臟停跳的是它們從哪兒來和往哪兒去，因為它們似乎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它們組成一個密實的方陣衝鋒，寬約一百碼，長約半英里。方陣從不挪動位置，在通常出現的八九天時間內，只略微向側面和後方逐漸偏移。儘管方陣本身大致保持恒定，但構成方陣的巨大野獸卻穩定地以二十英里的時速向前沖，在平原的一邊突然憑空出現，到另一邊同樣突然地憑空消失。

　　誰也不知道它們來自何方，誰也不知道它們去向何處。它們對拉繆拉人的生活實在過於重要，所以誰都不會問起。老嘮叨巴格某次說要是得到了答案，問題很可能就會被拿走。有些村民私下裡說他們只聽老嘮叨巴格說過這麼一句真正睿智的話，短暫辯論之後，大家一致同意他只是偶然說中。

　　蹄子落地的聲音震耳欲聾，很難聽見其他的聲音。

　　「你說什麼？」亞瑟喊道。

　　「我說，」福特喊道，「這看著像是維度漂移的證據。」

　　「那又是什麼？」亞瑟喊道。

　　「哦，很多人最近開始擔心，時空遇到了那麼多意外，因此顯露出崩裂的跡象。有很多星球的動物在遷徙時走的路線蜿蜒曲折，你能從中看出陸地如何崩裂，四處移動。這也許就是類似的情況。我們生活的時間線多麼扭曲。不過嘛，既然缺少像樣的太空港……」

　　亞瑟看著他，嚇得無法動彈。

　　「這話什麼意思？」他說。

　　「這話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福特喊道，「你完全清楚我什麼意思。咱們騎出去！」

　　「你不是說笑話吧？你真想讓咱們騎著絕對正常獸出去？」

　　「對，看看它們往哪兒去。」

　　「咱們會送命的！不，」亞瑟突然說，「我們不會送命，至少我不會。福特，聽說過斯塔夫羅慕拉星系貝塔星嗎？」

　　福特皺眉道，「應該沒有。」他掏出破舊的《銀河系搭車客指南》查詢。「有什麼特殊拼法嗎？」他問。

　　「不知道，我只聽別人說過，而且那傢伙還長著一嘴天曉得屬誰的牙齒。記得我跟你說的阿格拉賈格吧？」

　　福特想了幾秒鐘，「就是那個認為自己被你殺了一遍又一遍的傢伙？」

　　「對。其中有個我害他送命的地方叫斯塔夫羅慕拉星系貝塔星。聽起來是有人對我開槍。我躲過去，阿格拉賈格——或者說他的無數次轉世之一——挨了子彈。按照他的說法，事情肯定發生在時間線上的某一點，因此我認為我在斯塔夫羅慕拉星系貝塔星逃過一劫前是不會死的。問題在於誰也沒聽說過那地方。」

　　「唔——」福特又在《搭車客指南》上查了幾次，但都毫無結果。

　　「查不到，」他說。

　　「好像……不，沒聽說過，」福特最後說，但不知怎的，他覺得對這個名字有非常非常微弱的印象。

　　「好吧，」亞瑟說，「我見過拉繆拉獵人是怎麼捕獲絕對正常獸的。直接矛刺，屍體會被獸群踩爛，所以每次只能把一頭誘出隊伍，然後再宰殺。說起來很像鬥牛士，揮舞顏色明豔的斗篷，引得一頭野獸沖過來，你往旁邊一閃，頗為優雅地一甩斗篷。你身邊有什麼東西類似顏色明豔的斗篷嗎？」

　　「這個行嗎？」福特把他的毛巾遞給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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