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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解釋!」

  「你想看看你的家嗎?」

  「看?怎麼看?被摧毀了!」

  「只是在概率軸方向變得不連續了。看!」

  非常奇異而壯美的場景湧入雨幕:一個巨大的藍綠色球體,雲霧繚繞,在黑色群星的襯托下莊嚴地緩緩旋轉。

  「現在你看見了,」鳥說,「現在你看不見了。」

  稍微不到兩英里一點之外,亞瑟·鄧特呆站在路上。他無法相信自己見到了什麼——那東西就懸在夜空中,被暴雨包裹,但那麼燦爛,那麼鮮活:地球。看見地球,他驚呼一聲。就在他驚呼的那個瞬間,地球重新消失。接著又再次出現。然後變成了一根香腸,這一幕看得他終於放棄,徹底死心。

  看見那根水汪汪、霧濛濛的藍綠色大香腸懸在頭頂上,任意也同樣陷入了困惑。這會兒它又變成了一串香腸,更準確地說,是缺了許多根香腸的一串香腸。那串明晃晃的香腸在半空中自轉加公轉,舞步讓人眼花繚亂,隨後漸漸慢下來,變得越來越透明,最終消失在微光閃爍的無邊夜色之中。

  「那是什麼?」任意怯生生地問。

  「沿著概率軸觀察不連續或然物體。」

  「哦。」

  「絕大多數物體會沿著概率軸突變或漸變,但你的母星的行為稍微有點不一樣。它是所謂概率空間內的斷層,意思是說它在許多概率坐標上根本不存在。它擁有與生俱來的不穩定性,對通常被稱為『複區』的區域內的物體來說很常見。能聽懂?」

  「不懂。」

  「想去自己看看嗎?」

  「去……地球?」

  「對。」

  「有可能嗎?」

  《指南》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展開雙翼,從容不迫地起飛,鑽進外面又開始減弱的雨裡。

  鳥心醉神迷地飛上夜空,裹著閃電,維度在它身後顫抖。鳥猛撲、轉向、回旋、再轉向,最後在任意面前兩英尺處停下,悄無聲息地緩緩振翅。

  鳥再次開口。

  「你的宇宙對你來說很廣闊。在時間上、空間上都很廣闊。那是因為你在感知宇宙時經過了層層過濾。可我不一樣,造我的時候沒有加入任何過濾機制,所以我感知到的萬般雜碎包括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宇宙,但其本身又根本沒有體積。對我來說,一切皆有可能。我全知全能,極其自負,而且還帶有方便的自攜帶包裝。以上各句的真假請自行判斷。」

  任意的臉上慢慢綻放笑容。

  「該死的小東西,你一直在戲弄我!」

  「我說過了,一切皆有可能。」

  任意哈哈笑道,「好吧,咱們去地球試試看。咱們在那個什麼上找個點去地球,那個什麼來著?」

  「概率軸?」

  「對,去個地球沒有被炸毀的點。就這樣。你是我的《指南》。咱們怎麼去?」

  「反向工程。」

  「什麼?」

  「反向工程。對我來說,時間的流向無關緊要。你要什麼就是什麼。我只需要確定你想做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就行。」

  「你開玩笑。」

  「一切皆有可能。」

  任意皺眉道,「你在開玩笑,對吧?」

  「咱們換個說法,」鳥說,「每年只有少得可憐的幾艘飛船經過這片空域,而且還不一定有心情送你一程,反向工程能讓咱們跳過等飛船的麻煩。要搭一程?馬上就有飛船來接你。機師有一百萬個理由能解釋他為啥要停下來讓你搭飛船,但真正的理由是我決定了他要這麼做。」

  「所以你才極其自負,對吧,小鳥?」

  鳥一言不發。

  「好吧,」任意說,「我要一艘飛船帶我去地球。」

  「這艘怎麼樣?」

  這艘船太安靜了,都降到任意頭頂上了她還沒發現。

  亞瑟卻注意到了。他在一英里之外趕向任意。香腸燈光表演剛結束,他就注意到高空有微弱的閃光透出雲層,一開始他以為那又是一出絢麗的聲光節目。

  他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那是一艘真正的飛船,又花了好幾秒鐘才意識到飛船徑直落向了女兒應該在的地方。頓時,下不下雨不再重要,腿上有沒有舊傷不再重要,周圍黑不黑也不再重要,他突然拔腿就跑。

  他幾乎馬上就跌了一跤,滑出去好遠,膝蓋重重地撞在一塊石頭上。他勉強爬起身,又跑了起來。他有一種冰冷的可怕感覺:他即將永遠失去任意。他一瘸一拐,邊跑邊罵。他不知道包裹裡是什麼東西,但收件人是福特·大老爺,他邊跑邊罵的就是這個傢伙。

  這是任意見過的最性感最漂亮的飛船。

  讓人嘆服。銀光閃閃,流線型,無法言喻。

  她要是沒見過世面,多半會說那肯定是一艘RW6。飛船悄無聲息在她面前落地,她意識到這根本就是一艘RW6,她興奮得都快喘不上氣了。RW6是什麼?你只有在存心用來挑起公眾不滿的雜誌裡才能見到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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