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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兩隻松鼠嚇得躥開,接著又拿著禮物躥回來。她朝松鼠揮舞石塊,喊道,「滾!」

  驚恐的松鼠四處蹦跳。接著,其中一隻沖著她直奔過來,把橡果杯扔在她大腿上,轉身跑進黑夜。另一隻渾身顫抖地佇立片刻,把紙片輕輕擺在她面前,也跟著消失了。

  任意又變得孤零零的,打著哆嗦,大惑不解。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撿起石塊和包裹,猶豫片刻,連同那塊紙片也撿了起來。紙片浸得透濕,殘缺不全,實在認不出究竟是什麼——似乎是航班雜誌的一小塊碎片。

  任意還在努力琢磨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一個男人忽然走進她所在的這片空地,舉起模樣兇惡的手槍,朝她開了火。

  亞瑟落後了她兩三英里,此刻還在上山的山坡上絕望掙扎。

  出發後沒幾分鐘他就折了回去,找到一盞燈武裝自己。不是靠電發光的。這地方唯一靠電發光的東西就是任意帶走的手電筒。這是個防風提燈,燈光昏暗,是鐵匠打的金屬圓筒,上面鑿了幾個洞眼,圓筒裡裝著能燃燒的魚油和乾草打結做成的燈芯,外麵包上絕對正常獸晾乾的半透明腸衣。

  提燈滅了。

  亞瑟毫無意義地搖晃了幾秒鐘提燈。他顯然沒法在暴風雨中讓這東西忽然重新亮起來,但象徵性的努力終歸不能沒有。他不情願地扔下提燈。

  該怎麼辦?他陷入絕望。他渾身透濕,衣服沉甸甸地在大雨裡隨風翻飛,此刻他還在黑暗中迷了路。

  有短暫的一瞬間,他迷失在了炫目的強光之中,緊接著他又重新迷失在了黑暗中。

  閃電至少告訴亞瑟,他已經非常接近山頂。爬到山頂,他就……呃,他不清楚爬到山頂以後該怎麼辦。先爬到山頂再琢磨吧。

  他瘸著腿向上前進。

  幾分鐘後,他發覺自己喘著粗氣站在了山頂上。下方遠處有些黯淡的亮光。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亮光,也不怎麼願意去想。他反正只能朝著亮光走,於是踉踉蹌蹌地踏上征程,不辨方向,心驚膽戰。

  致命光束一閃,徑直穿過任意的身體,兩秒鐘後,開槍的男人也穿過了任意的身體,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他在朝任意背後的什麼人射擊,任意扭頭張望,看見開槍的男人跪在屍體旁,正在翻屍體的口袋。

  畫面凝固,隨即消失。一秒鐘後,一副巨大的牙齒取而代之,包著兩片碩大的嘴唇,口紅塗得無懈可擊。一把偌大的藍色牙刷憑空出現,開始泡沫四濺地刷牙,牙齒就這麼懸在雨幕中閃閃發亮。

  任意瞪著這一幕眨了兩次眼睛,終於明白過來。

  廣告。朝她開槍的男人是機內全息電影的角色。她肯定非常接近墜機地點了。顯然有些系統比其他的系統更加堅固耐用。

  接下來的半英里旅程格外煩人。不但因為她要對付寒冷、大雨和黑夜,還因為艦載娛樂系統殘存的零碎片段沒完沒了搗亂。飛船、噴射汽車、直升飛艇不停在四周墜毀爆炸,照亮黑夜,頭戴奇怪帽子的惡棍穿過她走私危險毒品,哈拉波利斯國家歌劇院的樂隊和合唱團在左邊近處演奏利茲嘉《翁特的布拉姆維拉瑪姆》第四幕終場的《安佳康泰星際警衛進行曲》。

  她終於踏上了模樣醜惡的圓形隕石坑的邊緣。深坑中央閃著黯淡的暖色微光,來自一團形似烤焦了的口香糖的巨大物體:一艘大型太空船的熔融殘骸。

  她站在那兒看了好一會,最後順著隕石坑邊緣走了起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麼了,但還是繼續向前走,恐怖的深坑漸漸被拋在背後。

  雨勢漸小,但仍舊濕得可怕,她不知道包裹裡裝著什麼,不知道裡面的東西是否精緻易碎,所以她覺得還是找個比較乾燥的地方拆開為妙。希望剛才掉在地上的時候沒有摔壞。

  她揮動手電筒,照亮周圍的樹木,附近植被稀疏,大部分都燒毀折斷了。不遠處似乎有塊參差不齊的露頭岩,也許能幫她擋風遮雨,她穿過樹木走向那裡。周圍全是飛船上的零碎物品,是飛船在最終爆炸前解體時彈射出來的。

  她背對隕石坑邊緣走了兩三百碼,見到一些蓬鬆的粉色材料的襤褸碎片,浸得透濕、沾著爛泥,掛在斷裂的樹木上。她猜想那肯定是救了父親一命的逃生繭的殘骸——她猜得不錯。她走過去仔細查看,注意到旁邊地上有個東西,被爛泥遮住了大半。

  她撿起那東西,擦掉爛泥。這是個電子設備,尺寸如小開本的書冊。在她的觸碰之下,封面亮起微光,現出幾個友善的大字:別慌。她知道這是什麼。這是父親那本《銀河系搭車客指南》。

  《指南》立刻讓她安下心來,她朝著電閃雷鳴的天空仰起頭,讓雨水沖洗臉龐,流進嘴巴。

  她晃晃腦袋,快步走向露頭山岩。爬上去,翻過去,她馬上找到了最完美的東西:山洞入口。她用手電筒照了照裡面,看起來很乾燥很安全。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山洞很大,但不深。筋疲力盡的任意松了一口氣,找了塊舒服的石頭坐下,把包裹擺在面前,動手就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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