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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尼里整個人,僵住了不動,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小個子的人,會有那樣令人心驚的姿勢和表情,連得范朋也震動了一下。

  氣氛的緊張到了極點!如果不是四旁另有幾個黑手黨徒,提著手提機槍的話,這倒是我逃走的一個極好機會!那情形,就像是一枚釘子,釘進他的面上一般。

  「好吧,」他說,「好吧,等你問完了話,這個人是我的。」

  范朋向前走動了兩步,拍了拍他的肩頭,但是他只拍中了一下,尼里便閃身避了開去,並且,連范朋說些甚麼他都不聽,就向船艙中走去。

  我注意在那一瞬間,范朋僵在半空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面上也閃過了一絲極其憤怒的神情!

  「范朋,」我趁機說,「聽說黑手黨是一個必須嚴格服從和尊重領袖的組織!」

  我的話才一說完,范朋已然旋風也似地轉過身子來。「閉嘴!」他大叫道:「閉上你的臭嘴!」

  我只是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范朋向那四個黑手黨徒揚了揚手,自己便向船艙之中,走了進去,那四個人押著我,跟在他的後面。

  范朋自從吃過我的一個虧後,已然學乖了許多,在他和我之間,不但保持著相當的距離,而且還隔著另外的兩個人。

  如果我想重施故技的話,不等我撲到他的身旁,我的身子,可能已然成了黃蜂窩了!

  因此,我只得跟著他們,走進了船艙,和范朋面對面地坐了下來,中間,有一個黑手黨徒,提著槍,對準了我,兩旁也有。而在我的背後,一根硬得出奇的鋼管,就抵在我的頸後。

  那是手提機槍的槍口,當你想到,另一個人手指輕微的動作,便能令得你帶著那麼醜惡的樣子,離開這個可愛的世界時,你總會覺得不很舒服的。但是,我卻很高興那人以槍口抵住了我的後頸,因為這樣,他就離得我極近,令我能在片刻之間,便可動手!這是我要首先解決的一個──當冰冷的鋼鐵,觸及我肌膚的時候,我已然決定了。

  冬天的白晝是很短的,經過了一日的折騰,天色已然很黑了。

  快艇停在碼頭上,從窗口望出去,碼頭上隔很遠。才有一盞路燈。遊艇中有發電機,船艙中十分光亮。

  我們坐定之後,范朋道:「希望尼里的話,不是對所有的中國人而言!」我冷笑了一下,道:「自然,就像意大利人之中有你一樣,中國人中,也會有像我這種懦夫的!因為無論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其人民的性格,都不會完全相同,這一點你懂吧!」

  「六親不認」范朋猛地伸直了腰,但是他立即又靠背坐下,道:「你說吧!」

  我假作迷惑,道:「我弄不懂,為甚麼你們有了地圖,還要我供給情報?」我看到那塊木板!──貼著地圖的那塊,就在范朋的身旁,所以才如此說法。

  范朋道:「地圖──」他只說了兩個字,便停口不言,改口道:「你說你的。」

  「好,」嚥了一口沫,道:「在你的巧計安排下,或許只是『死神』的設計,你照計施行而已,我們並沒有炸死!」

  范朋一笑:「那算你們運氣不錯,可以活著,接受我的兩下耳光!」

  我又感到耳根發熱,道:「但是我們卻湊巧發現了一個礁洞,在那礁洞之中,看到了佩特.福萊克的屍體,他是被鯊魚咬死的!」

  「佩特.福萊克是誰?」

  「他是德國人,那幅地圖,相信就是他所繪製的,因為他是納粹近衛隊的隊員。」

  范朋點了點頭,道:「又發現了甚麼?」我假裝想了半晌,范朋厲聲道:「快說,照實說!」我這才無可奈何地道:「好,照實說,在那礁洞中,有著四雙大鐵箱!」

  我看到,不但范朋的眼中,射出貪婪的光采,連所有的黑手黨徒。眼中也充滿了貪婪和歡喜!我裝出十分激動的語氣,道:「我們開了其中的一隻,范朋,我敢發誓,你一輩子也未曾見過那麼多的寶物,那完全是天方夜譚中的故事!」范朋究竟不愧是黑手黨的黨魁,在其他的黨徒,已然被我所虛構的故事,弄得眼中射出狂熱的貪婪眼光之際,他卻反而冷靜了下來。

  「是麼?」他冷冷地道:「你的故事,有甚麼證據呢?」

  「有證據!」我在虛構故事的時候,早已想好了對策,我伸手進襯衫,貼肉取出一件物事來,手向前一伸,道:「看這個!這是我順手取來的。」

  霎時之間,船艙之中的呼吸聲,突然沉重起來,在我手中,是一團閃爍不定的藍光,那樣美麗的藍色,簡直就像是藍色的彩珠一樣!

  而發出那麼美麗的藍色的光彩的,則是一塊扁平六角形的藍寶石,寶石只不過是一個指甲那麼大小!

  我相信范朋對鑒別珠寶,一定有一手,我看到他一揮手,將太陽眼鏡揮飛了開去,眼珠幾乎要脫離眼睛,跳躍而出!

  這一顆藍寶石,可以說,在世界上已然被發現的藍寶石中,絶不會在三名之外。那是我前兩年在印度的時候,為一個巴哈瓦蒲耳的土王做了點事,那個土王送給我,我因為喜歡客觀存在那個近乎夢幻也似的色彩,所以鑲上托子,佩在身邊,此時取了出來,作為故事的證明。

  范朋和黑手黨徒的頭,不由自主,向前伸了過來,我知道這些匪徒,心中一定致力於盤算,就是這一塊藍寶石,便可以供給他們多麼豪華的享受,而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事實上,我也早已知道,那塊藍寶石的那種美麗得幾乎有催眠力量的光芒,一定會令得這些貪婪之徒,暫時地忘記一切!

  我將手向范朋伸過去些,范朋又將他的頭,伸過來一點,然而,我猝然之間,五指收攏,將藍寶石緊緊地抓住,一拳向范朋的下頷擊去。

  那一切,是來得如此之突然,任何人都未及防備,而我那一拳,足運了八成功力,范朋中了一拳之後,整個身子,都向上飛了起來,「砰」地一聲響,他的身軀,正好撞在燈上,片刻之間,船艙之中,一片漆黑!

  我不等那些黑手黨徒明白發生了甚麼事,身形展動,已然掠出了幾尺,在我早已認定的方位之中,抓起了那塊木板,便立即從船艙的另一端,逸了出去。

  直到我出了船艙,才聽得震耳欲聾的機槍聲,和四條怪龍似的火舌。但是槍聲卻來得那麼短促,立即停止,那當然是四個黑手黨徒,身子已然吃飽了子彈的緣故。緊接著,我看到了尼里和幾個黑手黨徒,衝了上來,我連忙退回船艙之中,踢開了一條屍體,奪過了一柄手提機槍來,不等尼里來到艙口,我的手提機槍,已然怒吼起來!

  槍聲本來是刺耳的,但是當子彈射向無惡不作的匪徒之際,槍聲聽來,簡直動聽過納京高的歌喉,而機槍的抖動,也好看過瑪留芳婷的舞姿!一切只不過是五分鐘之內的事,我按了手提機槍,挾著木板,當然早已放好了那塊引得他們進地獄的藍寶石,靠上了岸。

  等我轉過了街角的時候,才見到人羣如湖水似地奔來,幾個警察,反被夾在人羣的當中。跑在最前面的人見了我,大聲問道:「甚麼事?甚麼事?」我也大聲道:「不知道,我剛寫生回來!」一面說,一面揚了揚木板,人羣立即棄我而去!我心中暗暗好笑,立即隱沒在黑暗之中,向醫院走去。現場看來像是尼里和范朋火併的結果,因為范朋帶著幾個黑手黨徒,死在艙內,而尼里和幾個黑手黨徒,又死在艙外!直到明早,我有了報紙,才知道我的估計不對,「六親不認」范朋,竟然奇蹟也似地未曾死!

  他中了我的一拳,身子飛起六尺高下,撞破了燈,又立即跌了下來,當那四個黑手黨徒,盲目掃射之際,他並未曾中彈!而我那一拳,反倒因為他的身子騰空而起,在無形中卸了一部份力道,而未曾將他當場擊斃,他卻因此活了下來,但是他並未道出事情如何發生的。

  范朋只是一口咬定,是尼里起了殺害他的意思,他倖免於難,科西嘉的警務當局,將他帶到巴黎,但是巴黎最高警務當局,也對他無可奈何,因為他看來像是個被害者,只得錄了口供放人。

  以後的幾日中,我又看到法國有一張報紙上說,警方對於在一柄手提機槍上,發現一些奇怪的指紋一事,表示十分困惑,但也只是略略一提,以後根本未曾再見有什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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