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異種人生 | 上頁 下頁


  在我們來說,是經過了一塲怪異的經歷,可是溫伯如卻在這種時候把洗臉當大事情。

  而由於他問溫寶裕是甚麼時候來的,我自然而然向窗外看了一看,一看之下又吃了一驚:我們到的時候是中午,可是現在已經是夕陽西下,漫天晚霞了!

  這一覺竟然睡了超過五小時,而且如果不是被那股臭味薰醒的話,更不知道會睡到甚麼時候!

  這更可以肯定我們之所以會沉睡,一定是受了不知道甚麼藥物影響的結果。

  在肯定了這一點之後,我雖然沒有立刻發作,可是臉色卻也難看之極。

  溫寶裕顯然和我的想法一樣,然而他的感覺和我不同──如果我們受了藥物影響而昏睡,那麼做手腳的當然是他的父親,父親和兒子的關係親密,做甚麼都不要緊。而對我來說,溫伯如幾乎是陌生人,被陌生人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弄得昏睡過去,無論如何都不是値得高興的事情。

  溫寶裕當然明白我的心情,他急急忙忙向我做了一個手勢,一面向他父親道:「我們是中午時分到的,那時候你正在大樹下睡覺,睡得很沉。」

  他在回答了問題之後,立刻就追問:「我們──我和衛先生,我們好端端地,為甚麼突然之間會昏睡過去,而且一睡睡了那麼久?」

  這正是我想問的問題,溫寶裕既然問了,我當然不必再重複,只是哼了一聲,表示我心中對被人做了手腳的不滿。

  溫寶裕唯恐我發作,和他父親起衝突,所以又向我連連做手勢。而在這時候,溫伯如卻並沒有回答他兒子的問題──事實上從他的情形來看,他是不是有將溫寶裕的問題聽入耳,都成疑問。因為在溫寶裕說了我們來到時的情形之後,溫伯如就眉心打結,像是自顧自在想些甚麼。

  溫寶裕也看出了他父親並沒有在意他的問題,正想再問,可是他沒有開口,溫伯如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緊張,一伸手,抓住了溫寶裕的肩頭,疾聲問:「你看到我在睡覺,有沒有想弄醒我?」

  他心中的緊張,旁人完全可以從他的行動之中看出來──他一面問,一面竟然用力搖溫寶裕,倒像是溫寶裕做了甚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他這個做父親的正在拷問一樣。

  看到了這種情形,我立刻感到溫伯如的精神狀態很有問題,至少不能說正常。

  事實上,一個人活在現代社會,卻採取了這樣離群獨居的生活方式,就已經證明他很有問題了。

  這時候他追問溫寶裕是不是曾經企圖弄醒他,更是緊張得沒有道理──有客人來了,主人在睡覺,好不容易把我請來的溫寶裕,當然要喚醒他。

  溫寶裕被他父親搖晃着,點頭道:「是──」

  他才說了一個字,溫伯如更是緊張,連聲音都變了,進一步追問:「你做了些甚麼來弄醒我?」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把這個問題重複問了三遍,溫寶裕根本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溫寶裕這時候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對頭,他關切地問道:「爸,你怎麼了?」

  溫伯如大叫一聲:「回答我的問題!」

  溫寶裕嚇了一跳,連忙道:「我……搖你……叫你……

  可憐的溫寶裕,平時何等伶牙俐齒口若懸河,可是這時候被他父親嚇得連講一句話都斷斷續續,幾乎難以為繼!

  溫伯如居然也還知道自己嚇倒了人,他道:「你別怕,來,來,你做給我看,當時你是怎樣想弄醒我的。」

  他說着,就走過一邊,在一張榻上躺了下來──這個廳堂之中還有一個特色,就是至少有七八張榻,看來是為了不論在何處,想到躺下,就立刻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就找到有躺下之處。這種情形當然也不能說是正常。

  溫寶裕向我望來,我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我現在沒有問題,正在靜候事態的發展。

  溫伯如躺了下來之後,還閉上了眼睛,裝成在睡覺。溫寶裕走了過去,搖他、叫他。

  這時候我要努力剋制自己,才能不出聲,而主要剋制的力量,來自對溫寶裕的同情。溫寶裕的母親,是如此特別,熟悉我記述的故事者一定不會陌生,而他的父親,行為又如此這般,難以形容!

  溫寶裕有這樣的父母,他居然十分正常,眞是難得之極。由此可知人還是要靠自己,遺傳固然有一定的影響,可是決定做怎樣的人,主動權還是在自己的身上。若是遺傳決定了一切,人類如何還能夠有進步。

  溫寶裕做了一會就停手,溫伯如睜開眼:「就那麼一陣子?」

  溫寶裕苦笑:「或許那時不只這一陣子……不過究竟多久,我不記得了。」

  溫伯如瞪了他一眼,像是對他的回答不很滿意,揮了揮手,坐起來,雙眼翻向上,自顧自在思索,很是用心。

  我和溫寶裕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溫寶裕來到了我的身邊,向我鞠躬行禮,我拍了拍他的肩頭,溫寶裕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候,溫伯如突然大叫一聲,滿臉喜容,站了起來,疾步走到書桌之前。

  那是一張極大的書桌,比乒乓球桌子還要大,桌上凌亂之極,要詳細形容,至少要好幾百字,所以只好籠統說有關中醫中藥的東西,桌上幾乎全有。

  溫伯如來到桌子前,很是忙碌,又是翻書,又拿一些藥聞、嚐,忙個不停。

  溫寶裕在這個時候居然不忘幽默,向我低聲道:「你看我老爸像不像那種怪博士?」

  我忍住了笑:「簡直就是──不過是純中國式,而並非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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