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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着了道兒

  溫寶裕一面搖,一面大聲道:「爸,衛先生來了!衛先生來了,你醒醒。」

  照這種情形看來,這位溫伯如先生像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斷地處於睡眠狀態之中一樣──本來也是:他要研究夢,不睡覺哪裏來的夢,而沒有夢,又如何研究夢。

  我在這樣想的時候,多少帶着調侃的意味,因為我實在想不出「研究夢」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着,向前走去,只見溫寶裕越搖越大力,也叫得更大聲,可是他父親卻並沒有醒過來。

  這種情形,看起來很是詭異──人再睡得沉,在這樣的搖動和叫喊之下,也沒有不醒過來的道理。

  這時候我來得近了,看到溫寶裕父親顯然沒有醒,可是臉上的神情卻在起劇烈地變化。

  當溫寶裕還沒有開始搖動和叫喊他的時候,我注意到在沉睡中的溫伯如神情非常恬靜平和,帶着很難發覺可是確然又存在的微笑,人只有在心境極度舒暢愉快輕鬆的情形下,臉部肌肉才會自然而然出現這樣的表情。

  不但如此,而且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紅潤。而在溫寶裕開始要喚醒他的時候,他的神情開始起變化,先是緊皺着眉頭,臉上肌肉開始抽搐,轉眼之間,和剛才那種恬靜愉快的神情完全相反,現出很痛苦的樣子來。

  而當溫寶裕繼續搖動和叫喚的時候,他的神情不但痛苦,而且恐懼之極,甚至於在整個臉上,都有汗珠在沁出來。

  這時候溫寶裕也看出情形不對頭了,可是他卻並不停手,反而更着急地想要弄醒他父親,而他父親也就變得更加痛苦和恐懼,簡直令人看了心驚肉跳。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可是卻直覺地感到這種情形不能再繼續下去,所以我以極快的動作,一下子把溫寶裕和他父親分開。

  溫寶裕神情駭然,我向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不必着急。這時候我想到的是:他父親原來在沉睡中正在做一個好夢,所以神情才會如此愉快。而溫寶裕去搖他叫他,分明驚動了他的好夢,他沒有醒來,卻由好夢變成了噩夢,所以模樣才變得如此可怕。

  我不知道如果繼續下去會有甚麼樣的結果──如果溫伯如這時候是在練甚麼內家氣功的話,那麼這種情形就會形成極度危險的「走火入魔」,所以最好的辦法是立刻阻止溫寶裕的行動。

  溫寶裕被我推開之後,不由自主大口喘氣,而溫伯如還是沒有醒,只是神情已經迅速地恢復平靜,並且吁了一口氣,我們也跟着一起鬆了一口氣,彷彿和他一起經歷了極度的兇險,而現在一切危機都已經過去了一樣。

  我和溫寶裕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一個人竟然可以沉睡到了這種程度,雖然睡覺是人類最最普通的行為,可是這種情形,也使人感到難以形容的詭譎。

  看着溫伯如神情恢復平靜,臉上的汗珠在向下流,由此可知他剛才雖然在睡覺,可是所感到的恐懼和痛苦是如何之甚!

  溫寶裕取出紙巾,過去替他父親輕輕抹汗,情景看來相當溫馨動人。

  溫寶裕轉頭向我望來:「發生了甚麼事?」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而且有了答案,所以立刻就有回答:「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溫寶裕道:「那……那我父親怎麼會這樣?」

  我道:「他沒有怎麼樣,他只是在睡覺、做夢,給你一打擾,從做好夢變成了做噩夢,現在又回到了好夢而已。」

  我這時候雖然說來輕鬆,可是想起剛才的情景,還是不免心中有很古怪的感覺。

  溫寶裕雖然不能否定我的話,可是他顯然心中還充滿了疑惑,所以他不斷搖頭。

  這時候溫伯如反而像是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又顯露出心情極度愉快的神情。

  溫寶裕卻又擔心:「他怎麼睡得如此沉──人怎麼可以這樣睡覺,要是叫不醒他,那怎麼辦?」

  我也感到情形很怪異,不過我還是覺得溫寶裕緊張過分,笑道:「等他睡夠了,自然會醒來──他經常這樣子沉睡嗎?」

  溫寶裕很不好意思,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會,才苦笑道:「我一直……對他……不是很親近,所以對他的了解……少之又少……眞是……眞是愧為人子!」

  我認識溫寶裕許多年了,從來也沒有聽到過他說這樣感性的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只好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幾下,道:「看來令尊暫時還不想醒來,我們別打擾他,由得他睡個夠。」

  溫寶裕嘆了一口氣:「我是怕你來了,他卻睡覺,你一生氣走了,再要你來可就難了!」

  我苦笑:「哪有那麼容易生氣。」

  溫寶裕居然瞪了我一眼,我念在他是為了父親的事情,所以不和他計較,只當看不見。

  我向屋子指了一指:「先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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