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異種人生 | 上頁 下頁


  過了一會他才嘆了一聲:「就算是我媽媽,我帶她來看你,你也不至於閉門不納吧!」

  我剛想說「千萬別試,眞有可能」,話還沒有出口,陡然想起:溫寶裕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難道──

  我想到這裏,疾聲道:「難道令尊是要我去見他?」

  溫寶裕的神情尷尬之極,可是尷尬還尷尬,他還是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又好氣又好笑,普天下都說我衛斯理架子大,可是比起那位溫先生來,顯然差之遠矣。他有事情要見我,還要我去找他,眞是悖於常情。對於溫寶裕有這樣的父母,我不禁寄以十二萬分的同情。

  溫寶裕雙手掩臉,像是沒有臉面和我說話。

  我趁這時候,迅速地在想:溫寶裕的父親,究竟是甚麼樣的一個人?

  結果很令人吃驚──我和溫寶裕這樣熟,可是對他父親的印象卻模糊得像一個淡淡的影子。

  我當然應該見過他,可是記不起是一次還是兩次。溫寶裕當然介紹過他的名字,可是我忘記了。他的樣貌如何,除了可以肯定有五官之外,其他完全說不上來。

  我也只知道他有一家祖傳的中藥店,可是看起來他完全不理業務──管理店務的理所當然是八面玲瓏到了無所不能地步的溫媽媽。

  當一個本來就很平凡的男人有了一個出色精明能幹的妻子之後,他自然而然就會漸漸在他人心目中變得模糊,甚至於自然而然不覺得他的存在。

  這就是我一聽到溫寶裕說他父親有重要的話要對我說,我自然有那種反應的原因──重要的事情都落在溫媽媽身上了,他還會有甚麼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於甚麼事情都不必做,而事實上溫寶裕對我說過,他父親確然是甚麼事情也不做。

  想來想去,印象最深的一點,是溫寶裕曾經告訴過我,他父親自己取了一個號,叫做「伯如」,很是自得。溫寶裕來問我有甚麼特別的意義,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有一次和白老大閒談,說了起來,白老大道:「好!有意思,伯如,溫伯如,倒過來讀就是如伯溫。那意思就是他如同劉伯溫一樣,上自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知,此君很是自負。」

  當時我覺得很難將這位溫伯如先生和「自負」這樣的形容詞聯繫起來,所以一笑置之,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這時候,他要召我去見他,又豈止是自負而已,可見白老大很有知人之明。

  在我想那些的時候,溫寶裕慢慢地把雙手放下來,緩緩地道:「我和我父親不算很親近──父親和兒子之間的感情,大多放在心裏,我只知道他從來也沒有不順過我的意思,也從來沒有向我提出過甚麼要求……所以這次他要這樣……我冒死也要替他做到。」

  溫寶裕說話之誇張,眞是無以復加,我又好氣又好笑:「何致於要冒死!」

  溫寶裕長嘆一聲,看起來眞有些死到臨頭的樣子。

  我道:「令尊一直在做甚麼?」

  雖然這樣問也很不禮貌,可是我必須知道這位溫伯如先生究竟在幹甚麼,才能決定是不是去看他。

  溫寶裕也知道這個問題很重要,所以他認眞地想了一想,才道:「他這些年來,一直隱居在郊區別墅之中,在研究學問。」

  溫寶裕回答得很認眞,所以我也不便取笑,不過「研究學問」這樣的說法,可大可小,愛因斯坦研究出「相對論」是研究,小孩子研究如何使蟋蟀善於戰鬥也是研究,我當然要進一步弄清楚。

  於是我問:「他在研究甚麼?」

  溫寶裕想了一想:「他在研讀大量的中醫、中藥的書籍,所看的書,範圍極廣,難以想像──」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說乾脆一些,他究竟在研究甚麼?別對我說你不知道!」

  溫寶裕見打不過馬虎眼,只好長嘆一聲,回答了我一個字:「夢。」

  我怔了一怔,望着他,等他做進一步的解釋。因為一時之間我實在不是很明白。

  當然我明白研究夢是怎麼一回事。

  從實用科學的觀點來看,夢是一種生理現象,可是實用科學對夢這種現象的研究膚淺之極,完全無法解釋夢從何而來,也不知道為甚麼要做夢,更不明白夢和人之間的關係如何,可以說是一片空白,所以有很多科學家正在從事夢的研究,至今還沒有聽說有甚麼結果。

  而從玄學的角度來看,夢這種現象變得神秘之極,有各種各樣的說法來闡設。有的說是前生的殘餘記憶,有的說是預感的一種方式,有的說是和靈界溝通的一種方法(託夢),有的說是人生的另一種境界(夢蝶)……

  許多說法之中,文學的、浪漫的、想像的成分居多,紛紛擾擾,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說出所以然來。

  當然也有很多人從玄學的角度在研究夢,可是想來想去,溫寶裕的爸爸都不像會是一個研究夢的人,所以我很不明白。

  溫寶裕在我的注視之下苦笑:「我也不知究竟,只是有一次他告訴我他在研究夢而已。」

  我搖頭:「聽到了他這樣說而你不進一步發問,這太不像你了。」

  溫寶裕道:「我是問了,可是他說我程度不夠,說了我也不懂,不必對我多費唇舌……或許他認為你的程度夠,所以他才有話要對你說。」

  這小子趁機拍馬屁,我笑了一下:「這樣說來,是完全不關你的事情的了?」

  溫寶裕舉起手作罰誓狀:「我只是奉父命行事而已。」

  我笑道:「看在你這個二十五孝的孝順兒子份上,我就走一遭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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