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異種人生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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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似曾相識 人和人交往久了,互相熟悉,很多時候不必通過語言,就可以知道對方的心意,就算不能知道百分之百,也可以知道大概。 這種情形當然不屬於「心靈交通」,而只是通過對方的身體語言和表情,而揣測到的結果。當然是雙方越是熟悉就越是見效,陌生人之間就很難有這種現象。 所以當我看到溫寶裕從進門開始就顯露出那種古古怪怪的神情時,我就知道他這次來必然又是有甚麼事情來求我了。而且這事情一定是我不願意做的,所以他感到難以開口。 在閒談了一會之後,他雖然甚麼也沒有說,可是我已經可以進一步肯定事情必然和他的令堂大人有關,九成是他的令堂大人又有了甚麼異想天開的要求,要他來找我去做,溫寶裕明知道必然會在我這裏大碰釘子,可是卻又慈命難違,所以就算尷尬,結果還是會硬着頭皮說出來,在這段將說未說的過程中,他的身體語言清清楚楚在告訴我他心中的無奈和矛盾。 他的這種情形,從最早溫媽媽要他來找我去替一家少年芭蕾舞學校開幕剪綵算起,至少有三次以上。 看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尷尬情形,實在十分有趣──此人平時完全不受任何規範限制,口沒遮攔,說話老氣橫秋,沒有上下大小,上海人打話,叫做「老茄茄」,廣東人說法,叫做「牙擦擦」,也只有在這種情形下,才會使他感到為難,而他又竭力在掩飾,所以格外好看。 我看了一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溫寶裕苦笑:「幸災樂禍是很壞的行為。」 我笑道:「不能一概而論,也要看這災禍發生在甚麼人的身上!」 溫寶裕悻然:「如果我面對的是眞正的好朋友,我就根本沒有任何困擾!」 他顯然知道我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意,而居然還敢口出惡言,其居心當然是在使用「激將法」──古語有云:「請將不如激將」,只要我上當,他就得其所哉了。 我伸了一個懶腰:「說得很對,你應該報到你眞正的朋友那裏去,而不應該來我這裏。」 我這一記「悶棍」打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不斷眨眼,想哭又不好意思,想笑又笑不出來,表情之生動,使我再度大笑。 溫寶裕連聲音都變了,他終於想到了一句話,叫了出來:「我以為你是我眞正的好朋友!」 我笑道:「眞正的好朋友是雙向的,我是你眞正的好朋友,你也一定是我的眞正好朋友,明知道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就不應該勉強我去做。」 溫寶裕神情苦澀,攤了攤手:「不但你不願意,不但我知道你不願意,連我也不願意,可是吩咐下來不能不聽不能不答應不能不做不能不來試一試啊!」 我從來沒有聽過一句話之中有那麼多「不」字的,而溫寶裕居然一口氣說下來,流利之極,眞不容易。 我知道他故意這樣說,有擾亂視聽的作用,我只要接上口,說他確然應該試一試,讓他有機會把他的要求說出來,我再要拒絶就變得困難了。 所以我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我很誠懇地道:「小寶,為人兒女,應該孝順,可是令堂花樣實在太多,而且全部既無聊又無趣,你應該在她吩咐你的時候就告訴她,而不是盲目順從她的意思。」 溫寶裕一面聽一面很快的眨眼睛,神情古怪之極──我立刻知道我一定說錯了甚麼,可是一時之間又實在想不出我的話有甚麼說錯了的地方,所以說完之後,我的神情也不免古怪。 我們各以古怪的神情相對,溫寶裕忽然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叫道:「事情和我母親無關!」 我一聽,知道自己料錯了,可是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只要事情和溫媽媽無關,總好辦。 我笑道:「事情和令堂無關,不妨說來聽聽。」 溫寶裕大喜,不過立刻他又裝出小心翼翼的樣子,道:「不過事情和我父親有關──」 他像是怕我聽了和他父親有關之後也立刻拒絶,所以不等我有反應,就接着道:「──他要見你,說是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溫寶裕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可是一時之間卻會不過意來──實在是由於溫寶裕父親這個人在我的印象之中太模糊了,模糊到了接近不存在的程度,所以我自然而然衝口而出,道:「他會有甚麼重要的話要說?」 這句話出口,我不禁很不好意思,我自問毫無看不起溫爸爸的意思,可是這樣說,當然十分欠缺尊敬的成分,當着溫寶裕這樣對待他的父親,很是無禮──朋友之間儘管熟悉,可以開玩笑,可是不能無禮,所以我立刻表示歉意:「請令尊來,我隨時恭候。」 我答應得如此爽快,溫寶裕應該大大高興才是,可是他聽了之後卻更加愁眉苦臉,欲言又止。 我這時候眞是無法知道他在想些甚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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