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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那個聯絡主任看來像是全不知情,只是說著:「現在是南極的白晝期,你不必採取太高的高度飛行,可以欣賞南極冰原的壯麗景色,甚至可以遠眺整個南極上最高的維索高地的冰川。」

  我「嗯嗯」地答應著,有點心不在焉,可是想來想去,又想不出甚麼來。

  由於心中有了疑惑,所以特別小心,對救生設備作了詳細的檢查,又從電腦上確定了機上的各部分都操作正常,才開始起飛。

  一切都沒有甚麼異狀,我只求飛行平穩,倒不在乎是不是可以欣賞到壯麗的景色,把飛行高度盡可能提高。

  望出去,不是皚皚的白雪,就是閃著亮光的冰層。高山峻嶺,從上面看下去,顯不出它們的高峻,感覺上看來像是一道一道的冰溝。

  一切正常,再有一小時,就可以降落了,我嘗試和張堅的基地通話,不多久,就有了結果,基地方面說天氣良好,隨時可以降落。

  在南極冰原上降落,不需要跑道,只要在基地附近,找一幅比較平坦的地方就可以了。

  看來,我的疑心是多餘的,或許是寒冷的天氣,使人會有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正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突然在我的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在叫著「衛先生。」

  那是極普通的一下叫喚,我一生之中,被人這樣叫,不知有多少次了,可是卻從來也沒有一次像這次那樣吃驚過!

  在南極冰原的上空,明明只是我一個人在駕著飛機,而忽然之間,身後有人在叫我,這怎能不令人吃驚?我一面陡然回頭,在回頭去的那一霎間,心念電轉,已作了許多設想,其中的一個設想甚至想到了,是不是胡懷玉所說的「那個東西」在我身後呢?

  可是,當我一轉過頭來時,我卻在剎那之間,甚麼都明白了。

  一時之間,我真不知道是吃驚好,還是生氣好,或者是大笑好!

  在我身後,站著一個人,一副調皮的神情望著我,這個人,竟然是溫寶裕!

  我不明白在這樣的情形下,有甚麼可笑的,但可能是由於我那種錯愕的神情,看起來相當滑稽之故,所以溫寶格一和我打了一個照面,就「哈哈」笑了起來。

  他一面笑著,一面擠了過來,就在我的身邊的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說道:「你無法把我送回去了──回去燃料不夠,你只好把我帶到基地去。」溫寶裕會突然出現在飛機上,自然意外之極。

  我一看到了溫寶裕,前後兩批和飛機有關的人,為甚麼那樣鬼頭鬼腦,倒十分容易明白了。

  在我離開住所之前,他的父母已經聲稱他提走了他名下所有的銀行存款「失蹤」了,毫無疑問,他一定先我一步,到了紐西蘭。

  他曾在我書房中,聽到了我和張堅的對話,知道了我的行蹤,和我與探險隊成員聯絡的方法,他趕在我前面,可以令得和我聯絡的人,相信他和我在一起。

  他是用甚麼方法使那些人不對我說的呢?多半是「想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之類,西方人最喜歡這一套,尤其是溫寶裕能說會道,樣子又討人喜歡,在南極邊緣工作的人,生活都十分單調,自然容易幫他。

  (後來,事實證明我的猜測,完全正確。)

  問題是,他自稱是我的甚麼人,才能使人家相信他呢?我盯著他,眼神自然十分嚴厲,這小子,他也覺得有點不對了,笑容消失,現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他的表情雖然十足,可是我可以斷定那是他在「演戲」,這個少年人,是一個十足的小滑頭。

  我冷冷地問:「你對人家說,你是我的甚麼人?」

  溫寶裕吞了一口口水:「我──說是你的──助手。」

  我悶哼了一聲:「助手?有理由助手的行動,要瞞著不讓我知道嗎?」

  溫寶裕眨著眼:「我說──你的南極之行,非要我隨行不可,可是在出發之前,不論你怎麼說,我都不肯答應。」

  一聽得他說到這裏,我已經忍不住發出了一下悶吼聲,溫寶裕怕我打他,縮了縮身子,又用手抱住了頭,眼睛眨著,一副可憐狀。

  我冷笑道:「不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父母會吃你這一套,我不會。」被我揭穿了他的「陰謀」,他多少有點尷尬,訕訕地放下手來:「所以,我告訴他們,我終於肯來,你一定會很高興,但是我要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他們就答應了我的要求。」

  我吸了一口氣,這小滑頭,真的,飛回去,燃料不夠,只好把他帶到基地上去,但是他以為我沒有辦法對付他了嗎?那他就大錯而特錯了。

  我冷笑一聲:「一到基地,我絶不會讓你下機,立刻加油,自然有人把你送回去。」

  溫寶裕吞了一口口水:「這──又何必呢?古語說,既來之,則安之──」

  我不等他講完,就大吼一聲:「去你的古語。」

  溫寶裕忙道:「好好,不說古語,只說今語,或許我真的可以幫助你,不一定完全沒有用。」

  我冷笑:「你有甚麼用?」

  溫寶裕對答如流:「這也很難說,獅子和老鼠的寓言,你一定知道,當老鼠說可以有機會報答獅子的時候,獅子也不會相信。」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任憑你說破了三寸不爛之舌,我也不會聽你,你父母因為你的失蹤,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還在這裏和我說寓言故事。」

  溫寶裕道:「他們現在已經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我在上機之前,寫了一封信給他們,詳細說明了一切,他們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自然再放心也沒有。」

  我瞪著他,這小滑頭,做事情倒有計畫:「這樣說來,我又多了一條拐帶罪了。」

  溫寶裕忙分辯:「不!不!我信裏說得很明白,一切全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主意,不過──不過──」

  他略頓了一頓:「不過我告訴他們,你一定會答應照顧我的。」

  我沒好氣:「我要照顧你!用我的方法:立刻要人把你送回去,絶不會讓你下機。」

  溫寶裕聽出我的語氣極其堅決,他抿著嘴,沉默了一會,才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會在歸途從飛機跳下去,我知道緊急逃生設備在何處。」

  我「哈哈」大笑:「歡迎之至,你未曾落地,整個人就會變成一根冰柱,希望你落地時,不至於碎裂得太厲害,你真要跳,現在就可以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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