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犀照 | 上頁 下頁


  胡懷玉態度之認真,和我的不當一回事,恰好成了強烈的對比,他道:「問題就是在這裏,牠到哪裏去了,全然不知道。」

  我仍然笑著:「那麼就由牠去吧。」

  胡懷玉嗖地吸了一口氣:「由著牠去?要知道,沒有人知道那是甚麼。」

  我隨口道:「沒有人知道又有甚麼關係,不管牠是甚麼,牠小得連肉眼都看不見。」

  當我講到這裏的時候,我陡然住了口,剎那之間,我知道胡懷玉何以如此緊張,感到事態嚴重。

  如果真如胡懷玉所說,牠已經完成了發育,離開了冰塊,由於全然不知道那是甚麼,那真值得憂慮。

  由於三流幻想電影的影響,很容易把史前怪物想像成龐然大物,一腳踏下,就可以令一座大廈毀滅,不容易想到,就算是小到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一樣極其可怕和危險。如果那是一種細菌,一種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細菌,自冰塊中逸出,在空氣中分裂繁殖,而這種細菌對人體有害,那麼,所造成的禍害,足可以和一枚氫彈相比擬,或者更甚。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形容變得十分怪異。胡懷玉望著我:「你也想到,事情可能嚴重到甚麼程度!」

  我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聲音有點發僵:「這件事──這件事──是一個極端,可能一點事也沒有,可能──比爆發十枚氫彈還要糟糕。」

  胡懷玉點著頭:「是的,可能一到了空氣之中,牠就死了。」

  我突然之間,又感到了十分滑稽:「如果牠死了,當然無法找到牠的屍體。」

  胡懷玉苦笑:「當然不能,怎麼能找到一個細菌的屍體?」

  他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他在空氣之中,繼續繁殖,由於根本不知道牠是甚麼東西,以後的情形,會作甚麼樣的演變,也就全然不可測。」

  我道:「甚至全然不可預防。」我說到這裏,實在忍不住那種滑稽的感覺,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逃走了一隻不知名的細菌,人是萬物之靈,有甚麼方法去把牠捉回來?可是在笑了三四下之後,我又笑不出來,因為後果實在可以十分嚴重,誰知道在南極冰層下潛伏了不知多少年的是甚麼怪東西?

  這情形,倒有點像中國古代的傳說:一下子把一個瘟神放了出來,造成巨大的災害。

  我又笑又不笑,胡懷玉只是望著我,我吸了一口氣:「胡先生,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是我有點不明白,冰塊還在,在冰塊中的生物,如何──可以離開冰塊?」

  胡懷玉道:「當然可以的,只要牠的形體小到可以在冰塊中來去自如,也就可以逸出去。」

  我指著那櫃子:「看來這櫃子高度密封,牠離開了冰塊之後,應該還在那櫃子之中。」

  胡懷玉道:「我也曾這樣想過,這是最樂觀的想法了,可是櫃子的密封程度,究竟不是絶對的,甚至玻璃本身,也有隙縫,如果牠的形體夠小──」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不會吧,已經有幾十個細胞了,不可能小得可以透過玻璃。」

  胡懷玉喃喃地道:「我──倒真希望牠還在這個櫃子中,那就可以知道牠是甚麼,至少,牠要是不再繼續繁殖,死在櫃子中,也就不會有不測的災禍了。」

  我搖著頭:「就算牠不斷繁殖,繁殖到了成千上萬,只要牠形體小如細菌,還是不能知道牠是甚麼,根本看也看不見。」

  胡懷玉盯著那櫃子:「那倒不要緊,只要牠的數量夠多,高倍數的電子顯微鏡鏡頭,總可以捕捉到牠,怕只怕牠已經離開了這櫃子。」

  我苦笑:「我想,我們無法採取任何措施,牠如果離開了這個櫃子,也有可能早已離開了整個研究所,不知道跑到甚麼地方去了,照我想,情形會壞到我們想像程度的可能,微之又微,不必為之擔憂,還是留意另外兩塊冰塊中,生命的繼續發展的好。」

  胡懷玉望定了我,一副「照你看來是不礙事的」神情。我當然不能肯定,危機存在,存在的比率是多少,也全然無法測定,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當然也不必自己嚇自己,所以我還是道:「真的,不必擔憂,要是有甚麼變化,有甚麼發現,再通知我。」

  胡懷玉的神情,還是十分遲疑,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看出他仍然憂心忡忡,我道:「張堅也真不好,那些生命,既然凍封在南極的冰層之下,不知道多少年,就讓它繼續凍封下去好了,何必把它弄出來,讓它又去生長?」

  胡懷玉搖著頭:「衛先生,你這種說法,態度太不科學。」

  我沒有和他爭辯,只是道:「我看不會有事。你的研究所規模這樣大,我既然來了,就趁機參觀一下。」

  胡懷玉忙道:「好!好!」然後他又叮了一句:「真的不會有事?」

  我笑了起來:「你要我怎麼說才好呢?」

  他當然也明白,事情會如何演變,全然不可測,所以也只好苦笑,沒有時間再問下去。

  接著,他就帶著我去參觀研究所,即使是走馬看花,也花了幾乎兩小時,研究所中所進行的工作,有些我是懂得的,有些只知道一點皮毛,更多的全然不懂,但是也看得興趣盎然。例如他們在進行如何使一種肉質美味的海蝦的成長速度加快,方便進行人工飼養,就極使人感到有趣。

  看完了研究所,胡懷玉送我到門口,我和他握手:「很高興認識你。」

  這倒並不是一句客套話,而是我的確很高興認識他,不單是由於他是一個科學家,而且是由於他以私人的財力,支持了這樣一個規模龐大的研究所。這種規模的研究所,經常的經費開支,必然是天文數字。胡懷玉道:「一有異象,我立即通知你。」

  我連聲答應,駕車回家,一路上,就不斷在思索著,各種各樣的古怪念頭,紛至沓來:三塊冰塊之中,有一塊是生存不知名生物,不知名生物已經離開了冰塊,那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牠的發育生長過程已經完成了,以後是牠的繁殖過程。另一個可能是,牠的發育生長過程還沒有完成,在離開了冰塊之後,繼續成長,如果是高級生物,單獨的一個個體,不能繁殖,那麼,牠的形體,是不是可以成長到被肉眼看得到呢?

  還有那兩塊冰塊中的生物,在繼續成長著,將來會變成甚麼東西?南極的冰層,亙古以來就存在,這種生物,會不會是地球上最早的生物形態?

  如果不是從壞的方面去想,一直設想下去,真是樂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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