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犀照 | 上頁 下頁
一〇


  我有這麼有趣的經歷,回到家中,卻遇上了溫大富夫婦那樣無趣的人,而且還要莫名其妙地指責我,試想我怎麼會花時間去敷衍他們?

  我關上了書房的門,坐了下來,不多久,白素就推門走了進來。我忙道:「那一雙厭物走了?」

  白素笑了一下:「其實你應該聽聽那個少年做了些甚麼事。」

  我搖頭:「不想聽,倒是你,一定要聽聽我一下午做了些甚麼。」

  我用誇張的手勢和語調:「南極原始冰層下找到了史前生物的最初胚胎,而這個胚胎在實驗室中,又開始成長,可能演變為不知名的生物。」

  白素揚了揚眉,我就把胡懷玉那邊的事,向她講述了一遍,笑著道:「胡懷玉真的十分擔心,因為逃走了的那個,沒有人知道是甚麼東西。」

  白素側著頭,想了一回:「這是一件無法設想的事。」

  我完全同意:「是啊,你想,我哪裏還會有興趣去聽溫大富的事。」

  白素卻說:「可是,我認為你還是該聽一下,溫寶裕這個少年人做了些甚麼。」

  我有點無可奈何:「好,他做了甚麼事。」

  白素平靜地道:「他自他父親的店舖中,偷走了超過三公斤的犀角。」

  我聽了之後,也不禁呆了呆,發出了「啊」地一聲。犀角,是相當名貴的中藥,市場價格十分高,約值三萬美元一公斤,三公斤,那對一個少年人來說,是相當巨大的一筆數字。

  我想起溫寶裕的樣子,雖然偷了那麼貴重的東西,不可原諒,但是我總覺得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而且他的父母,又絶不可愛,所以我又道:「活該,犀角是受保護的動物,只有中藥還在用犀角,因為犀角而屠殺犀牛。哼,就算犀角真有涼血、清熱、解毒的功用,不見得沒有別的藥物可以替代。」

  白素皺眉道:「獵殺犀牛是一回事,偷取犀角,是另一回事,不能纏在一起的。」我笑了起來:「你不知道,溫寶裕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少年。」

  白素揚眉:「甚至在偷了三公斤犀角之後?甚至於在說那是由於你教唆?」

  我呆了一呆,剛才我倒忘了這一層。溫氏夫婦找上門來,就是為了指責我教唆偷竊,溫寶裕也真是,怎麼可以這樣胡說八道。

  我還是為他爭了一句:「或許他被捉到了,他父母打他,情急之下,隨便捏造幾句,拿我出來做擋箭牌,也是有的。少年人胡鬧一下,有甚麼關係。」

  白素淡然道:「胡鬧成這樣子,太過分了吧。」

  我笑了起來:「爭甚麼,又不是我們的責任,猜猜看,在實驗室中那兩個胚胎,會發育成長為甚麼的生物?有可能是兩隻活的三葉蟲,也有可能是兩頭恐龍。」

  白素對我所說的,像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只是望定了我:「是你的責任。」

  我呆了一呆,指著她,我已經知道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了,一時之間,我真是啼笑皆非,可是白素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以為他們怎麼會那麼快離去?」

  我苦笑了一下:「是你把他們扔出去的?」

  白素微笑一下:「當然不是,我答應他們你會見他們的兒子,和這個少年好好地談一談。」

  這是我意料中的事,而且我也知道,白素已經答應了人家,我也無法推搪,但是無論如何,我總得表示一下抗議。我悶哼了一聲:「人家更要說我神通廣大了,連教育問題少年,都放到了我身上來。」

  白素糾正著我:「溫寶裕不是問題少年。」

  我揚眉:「他不是偷了東西嗎?」

  白素略蹙著眉,望著我:「那是你教唆的。」

  我一聽之下,不禁陡然跳了起來,眼睛睜得老大,氣得說不出話來。白素瞪了我一眼:「你一副想打人的樣子,幹甚麼?」

  我大聲叫了起來:「把那小鬼叫來,我非打他一頓不可。」

  白素一副悠然的神態,學著我剛才的腔調:「少年人胡鬧一下有甚麼關係,何至於要打一頓?」

  這一下「以子之矛」果然厲害,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好乾瞪眼。

  白素看到我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忍住了笑:「他快來了,你準備好了要說的話沒有?」

  我「哼」地一聲:「有甚麼話好說的,叫他把偷去的東西吐出來就是了。一口咬定是我教他去偷東西的,這未免太可惡了。」

  白素嘆了一聲:「少年人都有著豐富的想像力,其實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可是一進入社會之後,現實生活的壓力,會使得人幻想的本能,受到遏制,這實在不是好現象。」

  我答道:「也許,但是想像是我教他偷東西的,這算是甚麼想像力?」

  白素道:「或許,他會有他的解釋?」

  我不禁笑了起來:「剛才是我在替他辯護,現在輪到你了?」

  白素也笑了起來:「或許,我們其實都很喜歡那個少年人的緣故。」

  我不置可否,就在這時,門鈴聲響了起來,我聽到了開門聲,白素走出書房,向樓下叫著:「請上來。」

  我想到自己快要扮演的角色,不禁有點好笑,我自己從來也不是一個一本正經、嚴肅的人,但這時卻板起臉來,去教訓一個少年人,想來實在有點滑稽。

  我坐直了身子,那少年──溫寶裕已經出現在書房的門。

  我用嚴厲的眼光向他望去,一心以為一個做了錯事的少年人,一定會低著頭,十分害怕,躊躕著不敢走進來,準備領受責罰的可憐模樣。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溫寶裕滿面笑容,非但沒有垂頭喪氣,而且簡直神采飛揚,一見到了我,就大聲叫:「衛先生,真高興又能見到你。」

  我原先擺出來的長輩架子,看來有點招架不住,但是我卻一點也不現出慌亂的神色來,沉聲問:「偷來的東西呢?」

  溫寶裕怔了怔,大聲道:「我沒有偷東西!」

  我的聲音嚴厲:「你父母恰才來過我這裏,他說你偷走了三公斤犀角,難道你父母在說謊?犀角是十分貴重的藥材,你的行為,已經構成了嚴重的刑事罪行。」

  溫寶裕漲紅了臉。他的長相,十分俊美,那多半由於他的母親是一個美婦人。可是當他漲紅了臉,神情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倔強。

  可能他由於我的指責,心情十分激動,因之一開口,連聲音都有點變:「三公斤犀角,是的,不過我不是偷,我只不過是把沒有用的東西,拿去做更有用的用途,犀牛的角做藥材,我就不相信及得上抗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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