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犀照 | 上頁 下頁


  在那時候,放在抽屜中的一個電話,響了起來。我有一具電話,放在抽屜中,這具電話的號碼,只有幾個極親近的朋友才知道,所以只有他們才會打電話給我。我拉開抽屜,取起電話來,卻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請問衛斯理先生在不在?」我皺著眉頭,應了一聲:「你是──」

  一面問,一面心中已極不高興,不知道何以這個電話號碼會到了一個陌生人的手裏。

  那邊那聲音忙道:「我姓胡,是張堅張先生叫我打電話給你的。」

  我立時「哦」地一聲,張堅,那個長年生活在南極的科學家,是我的好朋友,他最難聯絡,就算幾經曲折,電話接通了他在南極的研究基地,也十次八次都找不到他。

  張堅通常會往遠離基地的冰天雪地之中,或者在一個小潛艇中,而這個小潛艇,又在南極幾十尺厚的冰層之下航行,甚至於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還會活著再出現,因為他的行動,每一秒鐘,都可以有喪生的危險。

  上一次,他的弟弟張強,在日本喪生,我們都無法通知他,一直到他和我聯絡,才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了他。可是他仍然不肯離開南極。

  要是他高興,他會不定期地聯絡一下,可是我也行蹤不定,他要找我,也不容易,所以長年音訊不通,而他託人打電話給我,這種事,倒還是第一次。

  所以,我一聽得對方那麼說,就知道一定有不尋常的事發生。

  我忙道:「啊,張堅,他有甚麼事?」

  對方遲疑了一下,才道:「衛先生,我看你要到我這裏來一次,電話裏,實在講不明白。」

  我說道:「講一個梗概總可以吧。」

  對方又遲疑了一下──我不很喜歡講話遲遲疑疑的人,所以有點不耐煩的「哼」了一聲,對方才道:「張堅交了一點東西給我,這東西起了變化,張堅在寄東西給我的時候曾說過,如果他寄給我的東西,發生了變化,那就一定要通知你。」

  我又哼了一下:「他寄給你的是甚麼東西?發生了甚麼變化?」

  對方嘆了一聲,「衛先生,我不知道,一定要你來看一看才行。」

  我心想,和這種講話吞吞吐吐的人在電話裏再說下去,也是白費時間,看在張堅的分上,不如去走一次,我就向他問了地址。

  這個人,自己講話不是很痛快,可倒是挺會催人:「衛先生,請你越快越好。」

  我放下電話,把一根長長的紙鎮,壓在凌亂的資料上,以便繼續查看時不會弄亂,就離開了住所。當我離開的時候,白素不在,我也沒有留下字條,因為我在想,去一去就可以回來,不是很要緊的。

  那人給我的地址,是在郊外的一處海邊,他特地說:「那是我主持的一個研究所,專門研究海洋生物的繁殖過程,我是一個水產學家。」

  我一面駕車依址前往,一面想不通南極探險家和水產學家之間,會有甚麼關係。

  那人的研究所所在地相當荒僻,從市區前去,堪稱路途遙遠。

  車子沿著海邊的路向前疾駛,快到目的地,我才吃了一驚:這個研究所的規模極大,遠在我的想像之外。

  幾乎在五公里之外,海邊上已到處可以見到豎立著的牌子,寫著警告的字句:「此處是海洋生物研究所研究地點,請勿作任何破壞行為。」

  就在我居住的城市,有這樣一個大規慔的海洋生物研究所,這一點,頗出乎我的意料。我向海岸看去,可以看到很多設施,有的是把海岸的海床,用堤圍起來,形成一個個長方形的池,飼養貝類海洋生物。有的建築了一條相當長的堤,直通向大海,在長堤的盡頭,有著屋子,那當然是為觀察生活在較深海域之中的海洋生物而設。

  也有的,在離岸相當遠的海面上,浮著一串一串的筏,更有的海床,被堤圍著,顯然海水全被抽去,只剩下海底的岸石,暴露在空氣之中。

  車子駛進了兩扇大鐵門,看到了這個研究所的建築物,我更加驚訝。建築物本身,不能算是宏偉,可是佔地的面積卻極廣。外面的停車場上,也停著不少輛車子,可見在這個研究所工作的人還真不少。

  我在傳達室前略停了一停,一個職員立時放我駛進去,一直到了大門口,一個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穿著白色的實驗袍的人,便向我迎上來,一見我就道:「我就是胡懷玉,張堅的朋友。」

  我下了車,和他握著手,發現他的手冷得可以,我開了一句玩笑:「張堅長年在南極,他的朋友也得了感染?你的手怎麼那麼冷?」

  胡懷玉有點不好意思地搓著手,神情焦急,「請跟我來。」

  我跟著他走進了建築物,由衷地道:「我真是孤陋寡聞,有這樣規模宏大的研究所在,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胡懷玉看來不是很善於應對,有點靦腆:「我們的工作──很冷僻,所以不為人注意,而且,成立不久,雖然人才設備都極好,但沒有甚麼成績,當然也沒有甚麼人知道。」

  我隨口問:「研究所的主持人是──」

  胡懷玉笑了笑,他有一張看來蒼白了些的孩子面,笑起來,使他看來更年輕。

  他一面笑著,一面說道:「是我。」

  那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那時,我一定現出了驚訝的神色來,所以他道:「我當然不很夠資格,所以,一些有成就的水產學家,不肯到這裏來作研究工作,但我們這裏的一切設備,絶對世界第一流。有同類設備的研究所,全世界只有五家,全是由國家或大學支持的。」

  他這一番話,更令我吃驚:「你的意思是,這──個研究所,是私人機構?」

  胡懷玉居然點了點頭:「是,所有的經費,都來自先父的遺產,先父──」

  他講到這裏,神情有點忸怩,支吾了一下,沒有再講下去。

  我看出有點難言之隱,心中把胡姓大富翁的名字,約略想了一下。要憑私人的力量,來支持這樣規模的一個研究所,財力之豐富,一定要超級豪富才成。我沒有再問下去,也沒有再想下去,因為那不是我興趣範圍內的事情。

  我轉入正題:「張堅寄給你的是甚麼?」

  他皺起了眉:「很難說,他寄來的是一塊冰。」

  我立時瞪大了眼,張堅這個人,很有點莫名其妙的行動,但是,從南極寄一塊冰來給朋友,這種行動,已不是莫名其妙,簡直是白痴行徑了。

  而且,一塊冰,怎麼寄到遙遠的萬里之外呢?難道冰不會在寄運途中融化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