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天外桃源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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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客棧的店堂,後來,在一些電影中,常常可見,很是寬大──一進去,一股暖意撲面,酒香肉香撲鼻,給出門的人很是溫馨的感覺。有桌人正在吆五喝六賭錢,銀洋嘩嘩地響。 店堂的幾個角落,都有單獨的一個人坐著喝酒,也不像是尋常人物。看來這客棧中,臥虎藏龍,甚麼樣的人物都有。 我和祝香香,不由自主,都感到很是緊張,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掌櫃的是一個精瘦漢子,見了那少女,神態很是恭敬,立刻吩咐伙計,把我們帶到了一間客房中,他也跟了進來,笑著道:「小店這幾天……客人多,雖然是早訂好的,可也只能騰出一間房間來,兩位是不是將就點?嘿嘿!嘿嘿!」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著,我倒沒有意見,反而想起可以和祝香香同一房間,很有一點朦朧的異樣之感。 我向祝香香看去,她垂著眼,點了點頭,我便道:「好,就這樣!」 掌櫃的退到門口,又道:「我知兩位很有來頭,可是趕著上路,後天就有船到,不必去蹚混水!」 祝香香抬起頭來:「掌櫃的,客棧裡會有甚麼事?」 掌櫃的壓低了聲音:「無非是江湖上的爭名奪利。」 他說著,就走了出去。祝香香皺著眉,低聲道:「院子裡那兩個不男不女的,是著名的『飛刀王』王家兄弟。這兩兄弟,家財萬貫,偏偏好武,派頭極大,這種小地方,要是沒有大事,抬不到他們!」 我雖然極感興趣,但也感到小心為上,所以道:「不關我們的事!」 說著,我走到床前,伸手在床上拍了兩下。床是硬板床,鋪的蓋的,倒還乾淨,我用詢問的眼神,向祝香香望去,她臉上略紅了紅:「猜拳,贏的睡床!」 我「哈哈」一笑:「你睡吧,我是男人,不和你爭!」 我一躍而起,向床上倒下去──這本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動作,只是為了要令床板發出「砰」的一下響而已。 也就是那一下響的同時,由於我仰躺在床上,所以我聽得床板下面,有一下很是輕微的聲音發出來。 我立時躍起,盯著床板看。祝香香見我神色有異,來到了我的身邊,我立刻向她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床板下有點古怪」。 她也立刻做手勢:「揭開來看看!」 我吸一口氣,抓住床板,向上一揭──定睛看去,兩個人都呆住了。 在床板下,蜷縮著一個血人──一個人,全身上下都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和祝香香給眼前的景象,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我們交換了一個眼光,兩人的手不知在甚麼時候已牽著了,緩緩地倒退一步。 在那個時候,我的思潮飛快地打轉,企圖從眼前的怪事中整理出一蛛絲馬跡。很快,我便發現血人的胸口仍然微微的在起伏,我正想出聲,祝香香卻已開口:「小心,他仍然有呼吸。」 本來,看見一個全身浴血的人蜷縮在自己房間的床板下,第一個反應應該是上前檢查他的傷勢,並施以救助的。但由這間三泰客棧處處透著古怪,揚州瘋丐,叫「蛇」的少女,和掌櫃都曾暗示過這裡會出事,所以我和祝香香,沒想過救人,反而加強警戒,準備隨時出手,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這時,一直側躺著的血人卻翻了身,由面孔朝內變成面孔朝外。我和祝香香本來正待再退,但看清楚血人的臉,都不禁發出一聲驚呼!本來來後退的腳步變成如箭般衝前,大家口中都叫出同樣的兩個字:「鐵蛋!」 那個血人,竟然是我們縣城中的小鐵匠,我和祝香香的同學──鐵蛋! 鐵蛋和他叔叔,拿到日軍藏寶的鑰匙後,便從縣城上神秘地消失,同學間也著實起了不少揣測,當然,知道實情的祝香香和我,半點也沒有作聲。(這一段故事,記述在少年衛斯理的《鐵蛋》中。) 一向肯定自己會成為大將軍的鐵蛋,為甚麼會往這裡呢?他的叔叔又在哪裡? 我一面思索著這些問題,一面和祝香香扶起鐵蛋。他身上的血,把我們的手都染紅了。 我的手不禁發抖。祝香香明白我的心意,輕輕把她的手放在我手上,小聲說:「別太擔心,鐵蛋身上沒傷口,血是從人家身上沾來的。」 聽她這樣說,我才鎮定起來,心底不期然一陣慚愧。雖然鐵蛋是我的好朋友,看見他受傷自然心神大亂,但竟然察覺不到血並非鐵蛋所流,卻太說不過去了。 事實上,在我一生的冒險生涯裡,總有些比我沉著、冷靜、理智的女性在我身邊,不然,我就算沒錯過一些精采的故事,也未必有性命為大家記述。(我成年之後,生命中另一位重要的女性是誰,大家自然心裡有數。) 我們扶起鐵蛋後,我點點頭表示同意。祝香香伸出右手,用中指在鐵蛋頭頂的「百會穴」上輕彈一下。 這種刺激「百會穴」而使昏迷者清醒的方法,是我的授業師父王天兵傳授給我的,在我日後的古怪經歷中,也常常給我很大的幫助。祝香香的武功學自她媽,都是源出三姓桃源,自然也懂得使用。(真奇怪,每次我和祝香香交換眼神,都可以清楚知道對方的心意,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和原振俠醫生討論過這件事,亦不能明白為何這種通常只出現在雙生子上的心靈相通,會出現在我和祝香香之間,最後,原醫生笑著以專業口吻告訴我:「是因為愛情!」) 「啪」地一聲響音,祝香香的中指才一彈了上去,我就看到鐵蛋的眼皮,陡然跳動了一下。我忙握住他的雙手,而且,也立即感到,雖然輕微無力,但是他也在回握著我的手。我吸一口氣,嘗試著叫:「鐵蛋、鐵蛋。」 鐵蛋的眼,慢慢睜了開來,一看到我,口唇顫動著,說:「衛……斯……理……寶……藏……鑰……匙……」話未說完,手一鬆,又暈了過去。 我望向祝香香,她搖搖頭:「由他休息一會好了,這樣衰弱,再弄醒他恐怕對身體有害,先給他換了衣服再說。」 我點點頭,轉身往行李處找衣服,祝香香則替鐵蛋脫去染滿血污的外衣。突然一陣清脆的響聲,一串鑰匙從鐵蛋衫袋中跌在地上,其中兩柄有七八寸長,正是日軍寶藏的鑰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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