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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當那主持人說了要去看看那些人的情形之後,我也看到了那些人。那些人,至少有上萬人,從一個球形的白色建築物中列隊走出來。那座白色的建築物,一共有七道門,每一道門中都有人走出來,這些人的行動,很有次序,排著隊,走向前,他們各自走向一個──一個十分奇怪的東西,那東西,像是一枚橄欖,放大了一億倍,這些人就陸續走進去。

  「我看得很清楚。你想那些人的樣子是怎麼樣的?和我們一樣,就像是你和我,身形比較高大。令我最難忘的是他們的神情,幾乎每一個人全一樣,雙眼發直,一點表情也沒有,那種神情,當我和柏萊討論的時候,一致認為那是白痴的神情。而上萬個白痴,一齊列隊在向前進,這──這實在十分駭人。

  (那真是很駭人!)

  「更奇怪的是,這麼多神情呆板的人,完全是自己列隊在向前走,我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可是在空地的遠處,卻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在遊蕩。甚麼樣的動物?我完全說不上來,有的像牛和馬的混合──簡直一半是牛,一半是馬,有的是狗和馬的混合,總之太奇怪了!

  (一定真的太奇怪了,奇怪到了超乎辛尼知識範圍之外的程度,所以他才無法確切地講出來。)

  「然後,最怪異的事情來了,那些像是極大的橄欖一樣的東西──至少有五百公尺長,在所有的人全登上去之後,突然發出極其驚人的巨響,發出耀目的火光,衝天而起,飛走了!

  「在這種震耳欲聾的聲響和火光之中漸漸消失之際,我又聽到了主持人的怪聲,他像是對另一個人在說話:『你準備甚麼時候實行你的計劃?』那人道:『十二個循環之後。』主持人道:『你估計那時候,他們的變化已經傳了多少代了?』那人嘆了一口氣:『至少一萬代以上了!那裏的時間和這裏不同,而他們又無法克服最後的一關。是你下的命令,他們的頭髮的功用已經永遠消失!』

  「主持人的聲音也有點無可奈何:『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是會議決定的。其實,我們也已經算是夠仁慈的了!』那人沉默了半晌,像是並不表示同意,然後才又道:『志願前去做這危險工作的四個人,去的時候,會照我們在這裏同樣再生的方式進行。』

  「衛先生,請你注意,以後發生在我和柏萊身上的事,和這句話有極重大的關係,這個人提到了『再生』這兩個字。當時,主持人又道:『願他們成功!我們克服了死亡這一個難關,算來也有二十個循環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我們的科學家對那批人的解釋。那批人死亡之後,就甚麼都沒有了?』那人道:『不是甚麼都沒有了,死亡之後,和我們未曾找到再生方法前一樣,是在一種虛無縹緲的境界之中,無法重新找到生命。』主持人沒有出聲,只是『嗯嗯』兩聲,從此就沒有了聲音,而在那時,我也醒了!」

  辛尼後一段的敘述,聽來更令人難懂,我想了一會,發現他的敘述,和柏萊的死,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在暗淡的燈光下,我用疑惑的眼光望定了他。辛尼嘆了一口氣:「衛先生,我一連七八晚,都做同樣的夢,但是柏萊卻和我不同。」

  我有點惱怒:「你不是說,柏萊的夢,和你的一模一樣麼?」

  辛尼道:「是,開始有了那個夢之後,我們每次在夢醒來之後,就詳細討論這個夢的內容。那是一個極其異樣的夢。你只是聽我說,可能還感覺不了親歷這個夢境時的那種震懾的感覺。在連接七八天之後,那天,我出去買食物,柏萊一個人留在古廟中。那時我們對這件古物,已經十分重視,所以才留下一個人看守。」

  我吸了一口氣,辛尼繼續道:「等我回來的時候,我看到柏萊緊緊地抱住那東西,臉上現出了一種極其難以形容的光彩來。我從來也沒有看到他那樣高興過,他一見我回來就叫道:『辛尼,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有點莫名其妙:『你明白了甚麼?』柏萊用力在我頭上拍了一下,道:『辛尼,很對不起,在你離去的時候,我又使我自己有了一個新的夢。』」

  我悶哼了一聲:「辛尼,你的意思是,柏萊對你不忠?他使用了那東西,使他自己獲得了一個新的夢,而這個夢的內容,你不知道。」

  辛尼並不理會我話中的暗示,因為我一直認定辛尼為某種原因而殺了柏萊,如果柏萊的行為,惹得他生氣,這正是原因之一!

  辛尼搖著頭:「我並沒有怪他的意思,至少我當時是這樣想,我只是問:『又有甚麼新的夢了?』柏萊的神情和語氣,興奮到了極點,他反問我:『你可知道那批被趕走的是甚麼人?』我搖著頭,柏萊幾乎是狂叫出來的:『是我們的祖先,我們就是他們的後代!』接著,他抓住了我,用力搖撼我身子:『辛尼,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你幫我一下!』奇怪得很,當時我突然也有了一種強烈的感覺,道:『為甚麼我們不一起回去?』柏萊說道:『不行,只能一個去。』我接連說了三次我要先去,可是沒有用,我是一直爭不過柏萊的,只好讓他。」

  我皺著眉,柏萊說「我們就是那些人的後代」,「我們」,當然不僅指他和辛尼。因為那些人,照辛尼夢中所見,至少已有上萬人,後代怎麼會只有兩個,但是,這「我們」又是甚麼意思呢?

  我在想著,辛尼又道:「柏萊原來早有了準備,他取出了一柄刀來,指著自己的心口:『你是學過解剖學的,在我這裏刺一刀,愈深愈好。』衛先生,當時我的反應和你一樣,我叫了起來:『你叫我殺你?』柏萊卻哈哈大笑了起來:『辛尼傻小子,你怎麼還不明白,我不會死,我已經知道怎麼回去,回去了之後,我就不會死,你忘了我們在夢中聽到的,再生!生命一直延續,死亡早被克服!』我握著柏萊硬塞在我手裏的利刀,還是遲疑著下不了手。」

  我心中極亂:「後來你終於下手了!」

  辛尼道:「是的,我終於下了手。當時,柏萊的神情焦急而興奮:『你刺我一刀,使我能夠盡快地脫離自己的肉體。肉體沒用,只不過像是房舍!一個人搬出了一間舊屋子,才能夠搬進新屋子中,你明白嗎?唉,你不明白,我已經明白了!趕快,小子,趕快,再遲,這東西只怕會失去作用了。』他一面說,一面用力指著巴因賣給我們的那東西。由於他的神情是如此之急迫,而且他的話又是這樣的懇切──」

  我不等辛尼講完,就道:「這不成理由,他如果要拋棄──肉體,大可以自殺。」

  辛尼道:「是的,我也拿同樣的話問過他,柏萊的回答是:『當然我可以自殺,可是如果有人幫助我,用最快疾的方法拋棄我不要的東西,何必再找麻煩而慢的方法?辛尼,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告訴你一切,而且和你一同回去,這真是太有趣了,我們竟然一直未曾想到過,人的頭髮有甚麼用處,哈哈!』他一面笑著,一面催我下手,於是我就──我就──」

  我道:「你終於就一刀刺進了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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