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頭髮 | 上頁 下頁
一七


  「主持人道:『那也無法可施,這是最仁慈的辦法了,他們絶不能留在這裏!那地方的食物怎樣?』一個聲音道:『很足夠,當然要看他們怎樣去利用。』主持人像是舒了一口氣,又隔了一會,才又道:『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是不是保留他們的頭髮?』

  「我已經講過,我其實並不是真正聽到有人講話,只是感覺到了有聲音進入,就有意念在我腦中產生。所有的意念都根據感到的聲音而來,我可以充分明白,唯有『頭髮』這個詞,我感到很模糊。當我和柏萊討論的時候,他也有同樣的感覺。可是我們又找不到其他的意念。那些人在討論的,一定是關於頭髮的問題,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

  (我相信,可是我真不懂,頭髮有甚麼重要?聽辛尼講到這裏,我已經隱隱有了一個概念,那是一個會議,會議在討論的是如何將一群不受歡迎的人送到另一個地方去。然而我不知道那是何時何地的一個會議。是十六世紀英國將罪犯送到澳洲去呢?還是十九世紀俄國將罪犯送到西伯利亞去?還是二十世紀中國將罪犯送往黑龍江?)

  (另一個聲音道,『我們的形態由遺傳因子決定,外表無法改變,他們的外形,只好維持和我們一樣。或許在很長久以後,會因為他們那個生活環境而在外形上有輕微的改變,但是決不會改變得完全不一樣,他們將仍然有頭髮長出來。不過,我們可以使頭髮的功用,完全消失,這一點是做得到的。』主持人道:『好,就這樣。』

  (頭髮的功用?頭髮有甚麼特殊的功用?真是愈來愈莫名其妙了!)

  「到這時候,我看到了人影,大約有七個,七個朦朧的人影,和我們常見的人是一樣的,有著很長的頭髮。

  「在我看到人影的同時,又看到在這個空間的一個特定範圍之內,看到了一大批人,很多很多,我簡直不能說出究竟有多少。至少有上萬人聚集在一起,才能給人以有那麼多人的感覺。

  (大規模的罪犯遣徙,那是在何時發生的事?歷史上好像並沒有這樣的記載!)

  「主持人繼續道:『頭髮的功能消失,他們的智力,會降低到接近白痴!』其餘的人沉默了片刻,一個聲音才道:『情形大抵是這樣,但是遺傳因子不可能全部消滅,一代一代傳下去,遺傳因子有突變的機會,以後的情形如何,我們也無法估計。而且,遺傳因子的記憶部分,也無法完全消除。』主持人像是有點吃驚:『他們會記得這裏?』一個聲音道:『不是記得,而是一種極其模糊的印象。』

  「主持人嘆了一聲:『這是另一個難題,如果他們有印象,就一定想回來,而我們的目的是不讓他們再回來,除非他們之中有人忽然變得能適應我們這裏的生活,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一個聲音道:『其實不要緊,那地方,那十七級發光星球的光線中,有過度的輻射,使生命變得短促。而且他們的頭髮又沒有了原來的功能,他們就無法突破時空的限制,盡他們用旁的方法好了,都無法達到目的。

  (又是「頭髮的功能」,頭髮有甚麼功能?頭髮長在頭殼之上,有甚麼屁功能?任何人將頭髮剃得精光或是將頭髮留得三尺長,對這個人的生活都不會有任何影響,頭髮有甚麼用?)

  「到這時候,有一個在這以前未曾發過言的聲音道:『照各位的意思是,將他們送走,就完全不管了?』這個人講了這句話之後,是一個長時期的沉默,然後是主持人問:『你有甚麼提議?』那個聲音道:『我提議,經過若干時間之後,我們這裏,可以派人去察看一下。正像剛才所說,如果他們的後代,一代一代傳下來,其中有可以適合我們生活的,就應該讓他們回來!』

  「又是一陣沉寂,主持人道:『這相當困難,他們全經過詳細檢查,證明有極強烈的罪惡因子,你想甚麼人能擔當這樣的工作?』那個聲音道:『我們可能訓練幾個人,我心目中已經有了幾個人,可以擔當這個工作。』主持人道:『這是一項極艱難的工作,那幾個人是志願者?必須知道,將他們送到那地方去,在那些人的中間生活,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根據我們的估計,智力逐步恢復之後,罪惡的意識,絶對會在善良的意識之上!』

  「主持人說:『那時候在那個地方會有多少人?你只派幾個人去,是不是太危險了?』那聲音道:『當然危險,可是我們應該這樣做,讓有資格回來的人回來。我已經在訓練四個人,其中一個,是我的獨生兒子。』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才又是主持人的聲音:『好,你的方案被接受了!到底將他們放逐出去是不得已的,那地方並不適宜生活,我也相信若干年後,總會有一部分人有資格回來的!』然後是一陣腳步聲,又是那主持人的聲音:『讓我們去看看這些人的情形。』」

  辛尼講到這裏,停了下來。

  各位一定記得,辛尼向我將他的夢境,敘述了兩次,每一次,他都是講到這裏停下來的,而且,兩次停下來之際,臉上都現出極怪異的神色。

  當他第一次敘述到這裏而停下來之際,我並沒有去催他,因為我需要時間去「消化」他所講的一切。辛尼所講的一切,我幾乎是一字不易地記錄下來了,各位自然也可以看得出,他的「夢」,的確是很難「消化」的。

  這算是甚麼樣的夢呢?在他停頓下來之前,他甚至甚麼也沒有看到,「只見到了一些人影」,而他的夢中卻聽到了許多對話(那是一個會議正在進行)。會議的內容是要將一批人(多半是罪犯),送到另一個地方去,那是一種遣戍。被遣戍者要去的地方,並不適宜生活,只是勉強可生存。而且,罪犯(假定是罪犯)在被遣戍之前,還好像要經過某種手術,使他們的智力減低,以變得類似白痴。而這些會議的參加者之中,意見也很不同。他們肯定在若干代之後,被遣戍者的智力會漸漸恢復──但無論如何不能恢復到原來的程度。

  於是,在會議的參加者之中,有一個人特別仁慈,考慮到了若干年之後,遣戍者的後代之中,有若干人可能完全和他們祖先不一樣,罪惡的遺傳減少到了零,他就主張這些人應該可以回來,而不是完全放任不管。所以他主張派人到遺戍地去,擇善使歸,這個人甚至已決定了派四個人去做這件危險的工作,而這四個人是志願工作者,其中的一個是提出這個主張的人的獨生兒子。

  當我將辛尼的敘述,好好想一遍之後,我得出的印象就是這樣。而在那一剎間,我突然起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念頭,我模模糊糊地覺得,辛尼講給我聽的那個「會議」中的對話,我好像十分熟悉,並不陌生。尤其是提這個主張的人的獨生兒子這一節,我更不陌生,但在當時,我完全想不起我這種熟悉的印象是從哪裏來的。當時,我想了大約有十分鐘,辛尼也停了有十分鐘,直到我已經有了一點概念,我才問道:「夢完了麼?」

  辛尼道:「沒有。」

  我沒有再催他,於是,隔了一分鐘左右,他又開始講述他的夢境。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