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怪力亂神短篇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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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他們依依不捨分開的時候,她像是已經完全被他融化了,對他說的是:「不要理會我的身份地位,只把我當女人!」 他「哈哈」大笑:「我只把你當作一個美麗至極的女人,誰要是想到了你的身份地位,一定會嚇得變性無能!」 她愛憐地撫摸著他的臉:「你也該休息,今天不必到公司來,我會安排!」 他曲起雙臂,表示自己的強壯,但是她還是沒有回公司,回到了他的住所,也立即意識到自己已經處在一個非殺人不可的境地之中了! 精心裝修過的住所,遭到了徹底的破壞,而他的同伴,正握著一柄利斧,雙目通紅,站在被破壞了的一切之中。 他一打開門進去,就整個人都傻住了,張大了口,出不了聲。 他第一眼,也還沒有看到他的同伴,只看到被破壞了的一切:一邊牆上的鏡子全部碎裂,碎鏡片在地上堆疊著,燈全被飛了下來,地氈被揭起,椅子桌子沙發和一切擺設,沒有一件完整! 直到這時,他還是未曾看到他的同伴,他只是在極度的錯愕之中,自然而然,反手將門關上,他背靠著門,不知所措地站立著。 然後,他才看到,就在他的眼前,忽然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和屋子裏所有的陳設一樣,也是不完整的。我當然不是說這個人缺了身體的那一部分,而是由於他原來對這個人太熟悉了,這時這個人完全走了樣,所以才給人已支離破碎的感覺! 托先看到的,是一對通紅的眼睛,他從來也不知道人的眼睛可以紅得像白兔一樣。然後,天地良心,他真的沒有弄清楚那是什麼人,精光一閃,「拍」地一聲響,精光在他的眼前掠過之後,有聲響起自他的頭頂。 他翻眼向上一看,只見一柄精光錚亮的利斧,就在他的頭皮之上,有一半砍進了門中,利斧的斧鋒,離他的頭皮知如此之近,以致他絶對可以肯定,他的頭髮,一定有若干被利斧削了下來。 這一個發現,令得他頭皮發麻,向上翻上去的眼珠,一時之間,落不下來。對於這一斧如果砍在他的腦袋之上,會有什麼結果,他絶對清楚──清楚到了這時他像是已經看到濃稠的鮮血和黏手的腦漿,一起迸流出來一樣。 他的喉際發出了一陣「咯咯」的聲響,當他的眼球漸漸落下來,可以平視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張有著一雙通紅眼睛,肌肉扭曲了的臉。 那張臉上的鼻子,鼻孔在迅速地翕張,噴出來的氣息,他倒十分熟悉,也憑這一點,他認出了,那是他的同伴,他最親密的朋友! 也就在這時,他才能叫出來:「你……你幹什麼?」 他的同伴雙臂一振,把那柄利斧自門中拔了出來,雙手緊握著斧柄,高舉著利斧,他抬頭看了一下,身子禁不住發震:利斧若是落下,必然砍中他的頭頂! 他和他的同伴,都十分注重男性的體態美,所以健身是他們的經常活動,也成績斐然,這時,他的同伴雙手高舉著利斧,手背上和肩頭上的肌肉突起,沒有人會懷疑這一斧砍下來的力量! 他有點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了,可是就實在不能相信事情竟會如此瘋狂。 他勉力鎮定心神,只想使氣氛輕鬆些,因為他看出,在那相通紅的眼睛之後,有著瘋狂的怨恨,可以演變為任何可怕的行動。 他故意聳了聳肩,語調雖然僵硬,但總算開了口,他道:「你這算是什麼?把一切破壞得那麼徹底!」 他的同伴發出了一陣可怕至極的聲音,仍然高舉著利斧,聲音尖厲得叫人想起夜墳上的夜梟:「你和她在一起,這三天,你和她在一起!」 如果只是關係普通的朋友,他在這時,大可以十分高興地道:「是!快恭喜我吧!等我入了機構的董事局,我一定記得你的!」 可是,他和他的同伴,並不是普通的朋友,期間還有十分曖昧的關係來。就在他頭頂至上,寒光閃閃的利斧,可能因為他說錯一句話而落下來! 一想到了這一點,他知道當務之急,是改變自己的處境──先要使那柄利斧,不能威脅自己的生命! 他十分輕鬆地打了一個哈哈──雖然這時,他肚子中所有的腸子,卻像是打了結在跳霹靂舞,然後他攤著手(他的同伴曾說他這個姿勢十分好看),用儘量正常的語氣說:「她?她算是什麼,她是一個變態的女巫,我看到她就作嘔!」 他的同伴身子發起抖來:「可是你們在一起──」 他不等講完,就勃然大怒:「她要你去,你敢不去?飯碗要不要,想不想升級?你有沒有腦?」 他說著,陡然出手,伸手在他同伴的臉上,用力一推,推得他同伴跌退了一步,再一伸手,就順勢把那柄利斧,奪了過來。 那柄利斧在手中,出乎意料之外的沉重,他才知道自己剛才真的可以說是命懸一線,危險至極。在這時候,他也真想順手揮動利斧,便砍進那個醜惡的身體的任何部分,只要能令這個身體不再活動,立刻死亡。 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間,他想到了許多許多事,他現在正交上了地球上幾乎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比得上的好運,發展下去,他簡直無法衡量自己有多麼幸運! 如果他一斧揮出,他逃不了殺人的罪責,這一切幸運自然也沒有了。 這個人,當然一定要死!他在同時,也想到了他同伴繼續存在的麻煩,可是總有辦法慢慢解決,他需要一個完美的謀殺,而不是一時衝動的殺人。他必須在殺人之後,能完全置身事外! 所以,儘管他拿著斧柄的手指,由於用力,而指節骨在作響,但是他還是把那柄利斧,重重地砍進了一張早已碎裂的沙發之中。 這是,他的同伴雙手掩著臉,用一種難明之極的聲音,嗚嗚地哭著。 他在他同伴的身邊經過,厭惡的情緒升到了頂點,所以他這時聲音中的兇狠,倒不是做作,他道:「別發神經病了,要一切裝成正常,毀了我,對你沒有好處。」 他的同伴放下雙手,對他所說的話,令他聽了之後,殺意更堅決。他的同伴說:「你有了她,如果不要我,我什麼都做得出!」 他只好忍著氣,說了一句至那時為止,他一生中最違心的話:「怎麼會,少胡思亂想!」 他同伴吁了一口氣,想向他靠過來,可是卻被他推了開去,他拍著他同伴的背:「記得,一切要裝得正常,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你和我都不能!」 他同伴一再發出悉悉索索的哭聲,一面點了點頭,神情委曲,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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