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丹尼爾·凱斯 > 第五位莎莉 | 上頁 下頁


  「只是有點累。」她機警地回答,儘量不讓自己露出失態的馬腳。

  伊利特微笑地對她說:「去,趕緊去換衣服準備下班,我叫別的服務員幫你收拾桌子。第一晚壓力難免比較大。不過,你放心,我和泰德已說好要把這份工作給你了。」

  莎莉此時才恍然明白他是合夥人之一。她剛剛都沒想到。

  謝過他之後,她看見兩名服務生往一扇門後走去,上面寫著「只限員工使用」,於是趕緊尾隨她們入內。剛開始她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因為找不到早上穿來的衣服,她有點躊躇,不知該怎麼辦,等到有些人換完衣服走出去,衣架上只剩三套衣服,分別是綠色長褲套裝、藍色洋裝和一套紅黃相間的裙子搭配套頭毛衣,怎麼看都不像她的衣服,她只好先到洗手間休息一下,等其他兩個女孩換完了再出來,此時衣櫥裡只剩藍色洋裝。她拿起來試穿,還算合身,只是有點緊。莎莉心想,希望是自己的才好,否則被認出來真不知該如何解釋。

  出來時,伊利特對她眨眨眼說:「明晚再見。」

  她雖然點頭,卻無意再回到這裡來。他和泰德人是很好,卻和她的性格大相徑庭,可謂河水不犯井水。

  3

  隔日,莎莉前往位於萊生東大道和第五十二街交叉口的城中醫院。從外觀看去,心理治療中心和其他玻璃帷幕大樓並無二致。進入之後,艾許醫生的護士瑪吉·霍斯東引領莎莉到檢查室,並且留在一旁準備作筆記。

  「我會盡可能向病人解釋我可以做的範圍,」羅傑說,「鈉戊基測試可以幫助你突破心理盲點,回想起已忘掉的事物。一旦進入心理深層之後,我會幫助你進行所謂的年齡退化程序,讓你回到童年,去發掘一些可能導致你目前問題的人事物。」

  我可以感覺出來莎莉很害怕,因為她都在顫抖了。他幫她注射完後,請她從一百倒數回去。數到八十八,她開始有點神志不清,發出喃喃之聲,不再按順序數了,好像嘴巴塞了棉花球一樣。

  「莎莉,現在不要睡著了,」他說,「繼續保持清醒,集中精神回到童年。等我數到五時,你會回到昏厥或失去記憶前的任何時刻,然後張開雙眼看到往事好像在電視中上演,歷歷在目。這時你要跟我描述所見所聞和所聽到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點頭應是。

  「好,一、二、三……四……五!」

  莎莉張開雙眼,看到往事在心中的屏幕上出現,於是開始向羅傑講述看到的情景。

  當時莎莉年紀尚小,常跟著父親奧斯卡一起去送信。奧斯卡身材瘦弱,雙肩有點拱起,唇上蓄了一道細細的鬍鬚,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他會讓莎莉幫忙將信投入信箱中,或直接交給站在門前等候的女士。有位婦女看到莎莉很乖巧,遞給她一塊熱熱的蘋果派。莎莉吃的時候,熱汁會流到綠色洋服上,但奧斯卡一點兒也沒注意到,只是自顧自地往前走,臉上同時不忘微笑,表情很像睡夢時還發出咯咯的笑聲那樣。奧斯卡的信都分發完畢後,讓莎莉坐到已經空了的皮郵袋裡。這時莎莉很高興,因為她知道奧斯卡非常愛她。每次睡覺前,奧斯卡都會坐在床邊從神奇的郵袋裡拿出故事講給她聽,那個郵袋好像無底洞,充滿了取之無盡的故事。但有一次,莎莉四歲時,他到「酢漿草酒吧」喝幾杯,將莎莉裝進郵袋中抱到吧臺上,這讓她嚇壞了,因為奧斯卡曾經兩次醉得東倒西歪忘了帶她回去。還有一次是在麥迪遜廣場花園裡喝自己帶去的酒喝到醉了,然後將她丟失在馬戲團裡;另一次是搭乘地鐵時忘了帶她上車,讓莎莉獨自一人在擁擠的人群裡大哭大叫。警察來抱她時,她失聲叫了出來:「爸爸不見了,我要去找他!」

  某天,奧斯卡丟了一袋郵件,從此就失蹤不見。媽媽說他喝醉掉到哈德遜河裡,但莎莉不相信。直到今日,莎莉看到身穿郵差制服的人還都會跑到跟前,看看他是不是一臉哀傷的倦容,自顧自地微笑,而且唇上有道一字胡。莎莉相信奧斯卡只是走失了,現在還在尋找莎莉。

  「很好,莎莉,繼續放輕鬆。現在你已經完全回到過去了。你能看見繼父和母親嗎?」

  莎莉的心中屏幕轉到另一個頻道,現在她看到一間單房的屋子,開始描述裡面發生的情景。時值晚上,屋內一團糟,起皺的雙人床旁放置莎莉的嬰兒床,爐裡傳出木材燃燒劈啪作響的聲音。莎莉的母親將頭髮挽到後腦勺盤成一個髻,彎身縫紉,身上穿著一件遮掩發胖身材,看不出曲線的寬服,雙眼下方凝成的線條,看來好像常常流淚的樣子。

  此時,莎莉正坐在地板上玩洋娃娃。她看見繼父弗瑞德·偉恩關掉電視,然後從柳條木編成的搖椅上站起來說:「薇安,把孩子帶走。」

  她母親回答說:「我今天很累,弗瑞德,我頭有點痛……」

  弗瑞德盯著她看,將他即使在屋內也慣常戴著的帽子往旁斜挑了一下,表情看起來宛如在他那顆光頭裡面,正奔流著憤怒的醉意。

  「我說把孩子帶開,到床上去!」

  她的母親原本有一張漂亮柔和的臉,現在卻已變了樣,雙頰和眼袋下方堆滿鬆軟低垂的肌肉,感覺好像松垮的麵粉袋。

  她塌下肩頭歎口氣,將手中的縫紉工具放回籃子裡,然後將莎莉和她的四個娃娃抱到衣櫥裡關起來。莎莉在裡面,因為害怕黑暗而開始輕輕哭泣。

  現在莎莉心中的屏幕開始變暗。她似乎聽到外面的聲音,猜想應是抵住衣櫥的椅子發出來的。她用力往外推,但櫥門一動也不動。幾分鐘後,她聽到彈簧床墊輾軋作響,她開始想像應該是他們兩人在床上跳上跳下,因為平常她在床上彈跳時,也會發出這種聲音,母親會因此尖叫阻止她,但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猜想,或許這樣跳很不好,因為她在跳動時,母親都會制止她,所以現在故意將她關在衣櫥裡不讓她看到。

  每次母親打開衣櫥放她出來時,弗瑞德都已經躺在床上睡得呼呼作響,雙唇張開讓人看見門牙掉了。此時,莎莉會自行爬到嬰兒床裡。

  當莎莉說到有一次母親忘了用椅子抵住櫥門,結果門半掩半開,讓她瞧見母親和弗瑞德兩人裸體躺在昏黃的燈光下,她開始忍不住哭泣,任淚水流下雙頰,身體也因此而微顫。她說他們兩人不是在床上亂跳,而是母親跪在床上,背脊往前平伸,讓弗瑞德壓在她身上,就像小狗那樣。弗瑞德的臉整個漲紅,並且發出沉重的噥噥聲,他的頭和他瘦小的身軀看起來很不成比例。

  弗瑞德下來時,莎莉看到他插進母親體內的東西,嚇得昏了過去。

  回想起這一段,莎莉最後終於忍不住號啕哭了出來,身體並且開始前後激烈地搖動,臉龐不斷沁出冷汗,脖子和眼睛感覺陣陣刺痛,然後當場在檢查室裡昏了過去。

  貝蕾張開雙眼,朝四處張望,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看到羅傑時,她整個人挺了起來,嘴唇也開始濕潤,並且發出像梅·威斯特(注:1892—1980,美國女戲劇演員、電影演員,為色情的象徵。通常扮演水性楊花的婦女角色)的聲音說:「嗨!帥哥……」

  羅傑一見此景,雙眼睜得鬥大,趕緊將已到嘴邊的話收回,迅速投給站在身旁也差點兒喊出聲的瑪吉一個眼神,並且輕輕搖頭,暗示她暫時不要多說話。

  貝蕾發現自己躺在檢查臺上,趕緊坐直身子,將腳蹺到另一隻腳上,順勢將手滑到臀部下,繼續像梅·威斯特那樣,用沙啞嬌嗲的聲音說話。

  「醫生,不管我剛剛怎麼了,都希望不會打消你繼續來看我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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