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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第二十四章 電腦駭客

  [1]

  為了準備剩不到一個月的精神正常公聽會,庫拉吉必須把比利的記錄從頭再看過一次,但他需要申請傳票,才能強迫莫裡茲司法單位讓他讀取比利的醫院檔案。

  有了法院命令傍身,他跟著醫院保全警衛走進一間四乘四、沒有窗戶的房間裡,裡頭有一張小小的桌子和一張椅子。比利的醫療記錄——多數是記錄他行為的手寫報告,有時候是每隔十五分鐘的一對一報告,另外還有來自治療師、團體和小組會議從頭到尾的報告——從地板上堆到了天花板。庫拉吉認為,保留這些檔案的人等於替律師保存了證據。

  3月20日的公聽會期間,比利對進展得這麼慢的程序感到很不耐煩,他要求盤問一位精神科醫師的權利。但強森法官判決,由於比利有律師做代表,加上他被宣告精神異常,所以他不可以盤問證人,比利說那他想開除他的律師。

  強森法官拒絕了,他並再次強調富蘭克林郡公設辯護律師庫拉吉是密裡根的律師,而史凱瑞是他不收費的諮詢律師。

  然後強森將公聽會延到4月17日。席伯(注:《自我迷失》一書的主角)的精神科醫師吳可妮——曾在十一年前診斷過比利,作證指出俄亥俄州拒絕給予比利適當的治療。

  「(莫裡茲)司法中心是一所監獄,」她說,「如果他曾接受過適當的治療,他應該早就已經病癒,而且正常地工作納稅了。」

  她建議讓柯絲薇醫師繼續治療比利。

  助理伊麥克卻不同意,他說心理健康局現在想讓比利接受波雪拉的治療,雪拉是一名精神病學社工,她將在精神科醫師的監督指派下工作。

  庫拉吉告訴法官,比利之所以會逃跑,是因為他相信自己受到一個想傷害他的醫生的危害。醫生們在治療方法與適當藥物配給之間的爭論變成了關鍵的議題。

  對庫拉吉來說,藥物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因為幾乎每一種藥物都曾用來幫助或者傷害過比利。他認為精神病醫院,尤其是州立精神病院,在現代社會裡惡名昭彰,因為他們用藥物治療取代緊身衣的束縛,作為一種如同讓病人麻木、變成木乃伊一般的手法,尤其是對待那種會搗蛋的病人。而比利一直都是個鬥士,他總是想和他們對抗。現在比利說他怕他們要試著把他的想像力也搶走,甚至謀殺他富於創造的心。精神病院的目的是要幫助比利?或是只想讓他別再惹人討厭呢?

  但庫拉吉知道,「就因為這個體系裡有人想用他們的治療方法殺害你,所以你就逃離必須待的地方」,不管是哪一個法官或陪審團,他都很難就這件事向他們提出爭辯。這等於在說,那些監護人是魔鬼。這很難向法院爭論因為法官身為這個體系的一份子,他必須支持自己的制度。

  1987年4月20日,強森法官下令,比利要在安全戒備最嚴密的莫裡茲司法單位再多待兩年。

  庫拉吉通知法院他會再上訴。甚至連州政府的證人都作證比利不會危害到別人,反而比較可能會危害到他自己。「他之所以會對自己造成危險,」他說,「是因為他人在莫裡茲。」

  一直到後來,庫拉吉用傳票搜取假釋局的記錄之後,他相信他找到了可以解釋強森法官為什麼會採取如此難為之處境的理由。

  假釋局局長蘇約翰以個人名義寫了封信給強森法官,堅持要法官把比利交給假釋局,假釋局就會「把比利送回牢裡」,等候新的假釋公聽會。蘇約翰堅決主張,由於假釋局在他逃亡之後己經提出逃犯拘捕令,他們應該獲准監管比利。

  然而庫拉吉知道,在那種公聽會之後,很少有人能再獲得假釋。假釋局有它自己一套法律,全權掌控整個監獄體系,不需要向任何更高一級的單位回報,它做的決定是無法上訴的。他和史凱瑞都認為,讓比利掉進蘇約翰手裡等於宣判他的死刑。比利會在牢裡自殺,或是被弄得像是自殺一樣的懸疑死亡。

  他們現在很清楚,強森法官一定是認為能讓比利不入獄的唯一途徑,就是要求讓心理健康局及法庭繼續保有對他的監管權。當庫拉吉瞭解強森法官其實是站在比利這一邊時,他大為震驚。

  [2]

  治療小組及許多人都對比利打算學計算機的計劃感到寬慰。他們一直都試著說服他在繪畫之外學點別的技能,好讓他在病癒獲釋之後可以養活自己。

  他解釋說,他之所以要用自己的社會保險金付錢,是因為他不想每次都必須透過心理健康局的採購部才能買到用品和配件。「我需要磁盤、纜線以及教我如何打字的軟件,我不想讓安全人員又發牢騷又抱怨、用金屬探測棒去檢查它們,甚至在我使用之前就把東西弄壞了。」

  當局下令,所有和比利計算機有關的東西都應該直接送到他社工那兒,在貨物抵達的當天就交到他手中。

  他們也答應他的要求,會停止將他的訊息洩露出去給報社。他不想讓媒體知道他在同意停止禁食至死後的情況。他們只能對外發言說,院方已經讓他的健康情況穩定下來,他也慢慢恢復體力了。

  某天下午,他前去確認送達的貨品。他訂的東西全都在這兒了。他延後訂購調制解調器,因為他還不太確定調制解調器要怎麼用,不過他肯定那些警衛也不知道怎麼用。他只記得波登曾經說過,用一條和計算機鏈接在一起的纜線,然後透過一台調制解調器連到電話接孔,就可以讓你到這世界任何角落搜集你要的信息。

  信息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利器。

  他改變主意,決定訂購一台調制解調器和幾本有關電訊的書。

  心理健康局告訴他,在他開始學習的同時,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應該儘快開始接受治療。由於他並不信任和coph有關的任何人,所以他終於還是同意和當局雇來作為他主要治療師的那名精神病學社工會面。

  庫垃吉提醒他波雪拉一開始就曾涉及他的案子,早在1977年。她是一名精神病學社工,和心理學者譚如茜、柯絲薇醫師一樣,也是小組的一份子。如今過了十年,法院派她來讓他繼續活下去。

  他經過金屬探測器往會客室走去,看到她正在端詳他。她是一個身材苗條、纖瘦的女人,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睛、造型時髦的黑髮,還有像瓷器一樣滑亮的皮膚。亮紅色的口紅,以及搭配修得長長的指甲上的指甲油。她和以前記憶中的模樣有點差距,也和他以往見過的心理醫師大相徑庭。

  她很快在面前一迭黃色的記事簿上寫東西。他早料到她會做筆記——他們都會這麼做。但他們都還沒講話呢,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有東西可以寫?

  [3]

  《波雪拉筆記:1987年5月22日》——七點至下午八點,印象——有點兒邋遢,十年光陰讓他變老、變憔悴了。

  我相信現在這個是「比利」,雖然他總是說「我們」。他看來絕望,有自殺的念頭,他深信自己將永遠遭到監禁。他的眼神死氣沉沉。他病了,病得很嚴重。成了社會邊緣人?

  比利很樂意到會客室來,看起來並非不願意講話。他說他記得我,他不希望我一起「淌這趟渾水」。他很討厭自己變成一名政治犯、永遠無法被釋放。

  他常常會一再地說,他已經不具危險性,他沒有殺害華盛頓州的那個人,自從他最初被判強暴案之後,他就再也沒犯過法了。

  (他)說他必須拒絕我(當他治療師)的理由有二:

  (1)在這種安排下接受任何人的治療都會影響他提出移往較不嚴格之環境的上訴——「治療必須透過談話。我必須學會如何帶著我的病在這個社會上生存」。

  (2)一名社工提出釋放的建議,永遠無法和那些堅持必須把他關起來的心理學家相抗衡。他擔心我的報告會受到心理健康局的干涉,不會直接交到法院手上。

  他詳細談到他替公設辯護律師做的工作、他變成柯絲薇醫師與林德納醫師爭論下的犧牲者、他的脫逃、他在逃亡過程裡的旅途和活動,還有他被捕的事。

  他一度開始誘惑我,講條件,不過多半都不是真心真意的。他在談及那一段短暫的自由時,整個人都高興了起來,不過很快又頹喪下來。他的情況有:

  (1)不相信任何人——想要擁有孩子對父母般的那種完全信任,但每個假父母都令他失望了。

  (2)沒有病癒的動機——有什麼理由能使他嘗試把病治好?有什麼理由能使他冒著被毀滅的危險,減低他的防衛機制再次嘗試?

  [4]

  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相信她。有人警告過他,不要相信任何人。庫拉吉曾對他說,他擔心心理健康局在耍把戲:讓波雪拉提供治療,然後找一堆夠格的專家來,堅稱比利必須待在一間安全設備最嚴密的單位裡,以藉此毀壞她提出的建議。

  比利想相信她、想和她合作,但他已經被騙了太多次,他很怕讓自己去相信這次的情況會有別於以往。他真希望自己可以抓住什麼和他們有關的東西,以防萬一他們逼他就範。

  經過安全人員,走回病房的路上,他一直盤算著。然後他聽到有人在叫:「這邊有密裡根的計算機用品。」

  他的調制解調器來了!

  他讓戒護人員每天帶他到健身中心。他戒煙了,同時開始畫畫、學程序設計、操作計算機。

  有人在爭論什麼時候可以讓他作畫,不過有消息透露,現在的主任潘海蒂下了命令,只要他想畫,隨時都可以畫。如果他在大半夜裡醒來想畫畫,就讓他畫吧!他認為她只是不希望上報罷了。

  工作人員開始瞭解,他們應該准許比利在任何時候去做他想做的事。他們自己的態度是,如果他們和他合作,他們就能期待他早日離開這裡。這是一段平靜無波的日子。

  他花了好幾個星期才讀取到心理健康局的計算機記錄,但他一開始並不打算下載這些東西。他滲透到系統裡只是為了瞭解它。一開始進展得很慢,但他有大把的時間。他提醒自己,如果有了這些信息,知道整個體系是怎麼運作的,就不會被耍得團團轉了。我可以把他們拿來控制我的力量,轉而用來對抗他們。這就是他的打算。他會等,等到他學會如何控制這套想把他摧毀的體系為止。

  於此同時,由於他們遵守諾言給了他一台計算機,他也會依照他的妥協去做。他告訴波雪拉,他準備好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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