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丹尼爾·凱斯 > 比利戰爭 | 上頁 下頁
一一


  蓋伯慢慢放低椅子,理查德趕忙跳了下來,跑到鮑比身旁一言不發地喘了幾口氣。

  鮑比說:「好,你順便幫我拿點咖啡過來。」他像是在回答理查德一個沒說出口的問題。

  理查德笑著跑出活動室。

  亞倫看到眼前彷佛心靈感應的溝通方式,不禁皺起了眉。「他要幹嘛?」

  「喝酷艾水。」

  「你怎麼知道?他又沒說。」

  「他不用說我也知道。」鮑比微笑道:「卡理查德很害羞、很內向又沒自信,他怕別人當他是個討厭鬼、不理他。你很快就能學會從他的表情知道他要什麼,不過有時候我還是會試著讓他開口說話。」

  「我有留意到。」亞倫說。

  「理查德在幫蓋伯做運動,所以我要謝謝他的參與。他很需要人與人之間的互動。」

  「你就像哥哥一樣。你覺得這樣好嗎?不久之後你就要一個人轉去監獄裡了。」

  「我知道,」鮑比悲傷地低下了頭,「我一定會想念這個小傢伙的。我希望等我走了之後,你可以幫忙看著他,比利。他似乎還滿喜歡你的……別讓其他人欺負他。」

  「我會盡力而為。」亞倫說。他著手開始他第六場的單人紙牌遊戲。

  看到理查德,令亞倫想起安靜、內向的瑪麗。他還記得嘗試讓她開口說話、擺脫抑鬱症的事。如今,他希望她能來看他,但利瑪和雅典市相距甚遠。她得換好幾班公交車,光是到這兒就要花上她一整天的時間。他知道如果他開口要求,她一定會來的,但他不想讓她那麼辛苦。

  他把在臥鋪下找到的信拿了出來。他不知道是誰拆了信,但他認為自己同樣有權利看她寄來的信。她細小的字跡令他想起,她是如此的內向,彷佛試著要將字跡藏到這個辱駡不堪的世界之外。

  他拾起了鉛筆和紙寫道:「我想你我,瑪麗。我希望你可以來看哉,但我知道我再也不會見到你了。我想你不要來會比較好,如果你來了,人們就會知道我多麼在意你,我怕他們喜歡你、怕我妹和我媽會被別人利用來報復我。我沒法忍受那樣的事。」

  他把信裝進信封裡的同時,聽到了胖歐吉在外頭大喊:「羅更!密裡根!卡理查德!梅森!史鮑比!霍威爾!布萊索!還有布萊利!到圓圈來!中午吃藥時間到了!」

  一般病患先拿藥。然後傅立克會對恍神和內向者逐一檢查。亞倫無法忍受stelazine,他決定時間一到就讓別人接手聚光燈的位置和藥劑。他眨了眨眼,然後……

  湯姆發現自己緩慢地走在朝圓圈去的隊伍中,鮑比和理查德閒蕩在他身後。

  「真痛恨他們給我的廢物。」鮑比這麼說,「我一開始吃這些藥,舌頭就會腫起來,視線也變得模糊,我甚至沒有辦法思考。直到他們給我cogentin才解決一直尿尿的副作用。」鮑比指指理查德,「他吃的是好的舊valium。淺綠色的小藥丸。」

  原來如此,湯姆想,現在是吃藥時間。門兒都沒有。他試著離開聚光燈卻不得逞。沒有人想出來吃那些藥,為什麼偏偏是他?

  鮑比和理查德走進圓圈,站在他身旁。三個人成一列排在護士站前。

  五十五歲的葛溫迪太太有一副淚滴型的眼鏡,鏡邊滴有幾點亮亮的東西。

  她頸上有條眼鏡掛帶,方便她沒看東西的時候可以垂掛著,不過她反而把眼鏡半掛在鼻樑上。守在半開的門兩側的戒護人員護著她出來,她不發一語地拿出藥丸和一小杯水,把她的病人當穢物一般看待。湯姆認為她的表情像是咬到一口爛三明治似的。

  突然間,一個三十幾歲的瘦巴巴男子大叫著:「天哪!不!我再也受不了了,葛溫迪太太!它讓我變得好虛弱。我沒辦法移動、沒辦法思考。它把我弄瘋了!」

  湯姆心想,這個流口水的男人簡直就是個沒行為能力的恍神者,而且他們想要讓他一直這樣下去。那男人跌跪下去,哭得像個孩子。葛溫迪太太向胖歐吉使了個眼色,歐吉回應她無聲的命令,走到那男人的後方,將他的手臂扭到背後,再一把抓住他的頭髮。禿子傅立克站到他們和其他病患中間瞪著大家,看誰膽敢有動作。

  葛溫迪太太穿過半開的門,任由門開著,以防萬一她要撤退回去。「布萊索先生,吃藥的方法很多種,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你想要哪一種啊?」

  布萊索抬起頭,一雙黑眼珠望著她。「你難道看不出來那些藥在謀殺我嗎,葛溫迪太太?」

  「你有五秒鐘做決定。」

  當布萊索慢慢伸出手時,歐吉鬆開他的頭髮,把他拉起來,檢查他嘴裡的藥。

  「去他的賤女人。」鮑比喃喃低語,但是當葛溫迪太太處理完布萊索時,鮑比還是走上前領了藥,再轉向歐吉。「把嘴張開!」胖子命令他。「舌頭伸出來!」

  卡理查德也做同樣的事,湯姆貼近看著他把紙杯捏皺,扔進幾乎滿出來的綠色垃圾桶。這讓湯姆想到一個點子。輪到他的時候,他把藥丸放進嘴裡,用舌頭把它們擠到一邊,仰起杯子。等到把水喝下去之後,他把藥丸推到杯裡,趁歐吉檢查他的嘴巴前立刻壓扁紙杯。

  他成功了!他騙倒這些人了!

  就在他彎身丟垃圾,同時為自己的成功雀躍不已時,有一隻手從後方抓住他伸出去的手腕。

  盧山姆咧嘴對他笑,接著打開捏扁的紙杯。

  該死的!

  盧山姆猛推湯姆的頭,把他的頭髮往後一扯,逼得他直接把濕呼呼的藥吃下去。

  離開圓圈走過大廳時,湯姆的舌蕾上殘留著服藥的刺痛,耳裡還傳來陣陣嗡嗡鳴叫的回音。

  鮑比帶著歉意的微笑跟上來。「我應該提醒你的,盧山姆很清楚那些技倆。有他在你根本躲不掉,比利。他不像看上去的那麼蠢。」

  「看著吧!」湯姆說,「我還有其他辦法。」但湯姆知道他什麼辦法都沒有,他只是希望自己真的有罷了。

  只有刷牙才能減輕嘴裡那種藥粒黏在舌頭上的苦味。湯姆握著擠滿牙膏的牙刷,一邊刷牙,一邊走過淋浴室旁盥洗室裡那個閑晃的恍神者。

  冷水總是令他的牙床刺痛不已,因為他的臼齒很敏感。但要讓水溫熱適中又很難,不是太冰就是太燙。熱水甚至會在他把牙刷放到嘴裡之前,就把牙膏給融掉了。但為了要把那可怕的味道清除掉,他還是用水刷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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