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丹尼爾·凱斯 > 比利戰爭 | 上頁 下頁
一二


  淋浴間的鏡子數分鐘就蒙上了蒸氣,湯姆於是用袖子在鏡上打圓擦拭。當他看到鏡子裡出現另一張臉時,他嚇了一跳。布萊索先生就站在他身後,雙眼呆滯無神,胡渣未清的下巴軟弱無力地垂著,嘴裡流下口水。湯姆猜想這虛弱的男人吃了藥之後恍恍惚惚的,搞不好根本沒看到他。這就是抗精神病藥對病人造成的影響。他知道這男人已喪失心智,所以他站到一旁去。

  布萊索先生像是計劃好似的,轉開了滾燙熱水的水龍頭。他眼不眨、腳不縮地就把右手放到滾燙的熱水下,好像全沒感覺似的。

  湯姆向後退了幾步。「你會把手煮熟的!」

  然後布萊索把他半熟的手放到嘴上,折斷了食指。鮮血噴了他滿臉。

  湯姆尖叫著:「救命啊!天哪!我的天哪!快來人啦!」

  布萊索又折一次,這回折到了食指指節,肌腱啪的一聲斷了。鮮血從他的下巴滴落。

  湯姆噁心難忍,就像膝蓋突然刺痛抽筋一樣,一堆嘔吐物從鼻子、嘴巴裡噴出來。當他看到一段沒有皮膚包裹的手指骨頭掉到地上時,湯姆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張開雙眼,發現理查德正用一條冰的濕衣服在替他擦臉,理查德沒說話,但眼神中充滿同情。鮑比正在清理灌滿血漬的牆壁與水槽。布萊索先生已經不見了。鮑比告訴他,蓋伯聽到他的尖叫聲,迅速跑來這裡。那大巨人反應快速,用止血帶一樣的握法把布萊索的手腕夾緊,拉著他到護士站去了。湯姆的警告可能救了布萊索先生一命,讓他不致於流血至死。

  盧山姆進到淋浴間,傅立克和歐吉跟在他身側。他掃視四周後咧嘴一笑。

  「密裡根先生,你喜歡這個家嗎?」

  [3]

  幾天後,活動室一切平靜無波,直到小理查德突然睜大著雙眼沖進來,情緒混亂地拉扯蓋伯的運動衫,說話一直結結巴巴。

  鮑比拿出他的刮胡刀片,跳出來保護他。

  「慢慢來,理查德,」亞倫說,「放輕鬆……」

  鮑比看大廳上沒有危險,便把刀片收進襪子裡。「發生什麼事了,小鬼?慢慢說嘛。」

  理查德還是結巴,一直到亞倫大吼:「停!」理查德才照做,興奮不已地喘著大氣。「現在,你慢慢的、慢慢的深呼吸。對,慢慢的……然後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了。」

  「醫……醫生說……他說我可……可以回……回家了!」

  鮑比和亞倫相視而笑。「太……太好了,理查德!」他們互相擊掌慶祝。

  「你什麼時候走?」鮑比像個驕傲的父親一樣問他。

  「我兩……兩個禮拜之後要去……去法院,麥弗德醫生說,在他告……告訴法……法官我不具危險之後,我就可以回家了。」理查德合起了雙手,望向天花板。「感謝神,」他低語,「我現在可……可以安息了。」然後他環顧四周,覺得很不好意思。他回到自己那個近乎靜默的世界之中,臉上也恢復漠然的表情。

  鮑比說:「這是值得慶祝的事。不如你去拿點酷艾來喝,還有我房裡的收音機。」

  理查德欣喜地點點頭跑開。

  「他為了什麼被送到這裡?」亞倫問,「理查德看起來只是個不會傷人的孩子。」

  「他是個很依賴媽媽的人。」鮑比說,「他愛媽媽甚過愛自己的生命。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裡,發現喝醉的老爸昏倒在地上,他媽媽則被榔頭打死了。這件事使他整個人四分五裂了。他老爸進了聯合監獄,但理查德腦子一片混亂,除了報仇他什麼都不想。有一天,他走進一家得來速商店,持槍搶了人家所有的錢之後,就坐在店前的路旁等警察來。這可憐的孩子以為他會被送到關他老爸的同一座監獄,這樣他就能殺了那個畜生。但當局發現他心智上的問題,就把他送來這兒了。他才十九歲而已……」

  「那你呢?」

  鮑比的眼睛變得冷酷,亞倫知道自己問錯了。

  「我之所以在這裡,是因為我星期天上教堂……」

  鮑比看到理查德帶著酷艾水和手提收音機走過來,便立刻住了口。鮑比伸手要拿收音機,理查德卻收了回去,像是在保衛收音機似的。

  「你應該先……先說什麼?」理查德問。

  「謝謝你,理查德。」鮑比耐著性子說。理查德眉開眼笑地把收音機遞給他。

  「酷艾水拿來做一般性的慶祝是不錯,」鮑比說,「不過,我真的希望咱們能有更好的東西來慶祝你釋放出去。」

  「如果給我七天就沒問題。」亞倫沉思低語。

  「怎麼說?」鮑比問他。

  「釀造學。」

  「釀什麼?」

  「釀酒學,發酵。」亞倫說。

  鮑比還是一臉茫然。

  「就是造酒啦,」亞倫說,「私釀的酒……劣酒……」

  鮑比恍然大悟。「你知道怎麼做嗎?」

  「我在利巴嫩監獄學的。」亞倫說,「囚犯們叫它『轉酒』。但我首先得想想怎麼把製造成分弄到手。給我點時間想想。至於現在嘛,我要去拿些點心來配你的酷艾水,咱們再慶祝理查德的好消息。」

  理查德笑了。不需要太大的功夫就能令他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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