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丹尼爾·凱斯 > 24個比利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通過三十分鐘的採訪視頻,瑞安發現眼前的比利與去年12月相比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特別是他對社會的態度。雖然幼年曾遭到殘酷虐待,但現在的他卻能充滿信心地去面對未來。

  「我對司法制度已有了更多的信心,現在並不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排斥我。」

  記者伯格在晚間六點鐘的新聞中指出:儘管阿森斯心理健康中心對比利實施的治療方案遭到了多方的批評和責難,但現在的比利已感覺自己是社會的一分子。

  「我對阿森斯市的居民有了更多的好感,」比利表示,「隨著公眾對我認識的加深,他們已不再對我充滿敵意,也不再像過去那樣懼怕我,那是因為……」

  比利說這次展出的作品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其他畫作之所以不展示,是因為他害怕有人會借著這些作品來揣測自己的言行。他同時表示,很擔心公眾對自己的作品會如何反應。「我希望大家來看我的作品是出於對藝術的熱愛,而不是來尋求刺激。」

  他還說,他很想到大學去深造、提高繪畫水平,但由於自己的名聲不好,也許沒有大學願意接納他,但他相信這一狀況將來會有所改變,他願意等待。

  「我現在已經能夠正視現實,」他告訴記者,「這一點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晚間新聞報道了比利的畫展和他與記者的談話,比利覺得醫護人員對此反應良好。儘管仍有極少數人對他持批判態度,但現在大多數人對他都十分友善,甚至那些過去對他非常反感的人也開始改變了態度。令他驚訝的是,還有人將治療小組會議的討論,以及他病情的進展情況都告訴了他。

  他知道自己自轉入五號病房以來已有了很多進步。

  8月4日星期六,比利正要外出,突然聽見電梯發出的報警鈴聲。原來是電梯卡在了三樓和四樓之間,裡面困著一位有心智障礙的小女孩。看到門外的配電箱冒出火花,還伴著劈裡啪啦的爆裂聲,他知道一定是電線短路了。當時走廊裡擠滿了患者,電梯裡的小女孩在拼命尖叫、敲打著電梯門。比利見狀大聲呼救,一位工作人員聽到叫喊馬上跑過來,兩人協力將電梯的外門拉開。

  凱瑟琳醫生這時恰好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目睹了當時的混亂場面。她看到比利沿著纜繩滑到下面,打開電梯上方的通風口跳進電梯,站在小女孩身旁安慰她,和她一起等待維修人員來解救。與此同時,比利還查看了電梯內部。

  「你讀過詩嗎?」比利問那個小女孩。

  「我讀過《聖經》。」

  「能給我背誦裡面的章節嗎?」

  他們大約談論了半個小時。

  電梯終於再度啟動,他們兩人從三樓走出了電梯,小女孩望著比利說:「我現在可以喝一瓶汽水嗎?」

  下一周的星期六,比利早早就起了床。雖然畫展很成功,但是《快報》在報道畫展時仍像以往那樣將自己稱為具有十重人格的強姦犯,令他非常不安。他需要學習控制複雜的情緒,這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雖然障礙重重,但對他的心智穩定至關重要。

  當天早上,他決定慢跑到醫院旁邊的「俄亥俄大學旅店」附近,順便買包煙。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抽煙,過去也只有亞倫會抽。但是,他現在需要抽根煙,治癒之後,他會戒掉。

  他走下醫院的臺階,注意到在門口停著的一輛車裡坐著兩個人,他猜想他們大概是來訪的客人。然而,他剛穿過馬路,那輛車便從後面超過了他。他走到另一條路上,那輛車又跟了過來。

  比利抄近路穿過剛剛修整過的草坪,向醫院附近一條小河上的步行橋跑去,這時他已經是第四次看到那輛車了。他繼續向前跑著,越過步行橋後,他還要穿過位於小河和旅店之間的一條路。

  就在他跑上那座小橋之際,從車窗搖起的玻璃下伸出了一隻握著槍的手,有人叫道:「比利!」

  比利當場愣在那邊。他分裂了。

  子彈並未射中已轉身跳進河裡的裡根,第二槍也未擊中。接著又是一槍。裡根在河床下找到一根木棍,然後沿著河堤爬上岸。他用木棍擊碎了那輛車的後窗,車倉皇跑了。

  裡根在原地站了許久,氣得渾身發抖。剛才「老師」在橋上竟然被嚇呆了,表現得既軟弱又優柔寡斷,要不是裡根及時出現,他們的命就沒有了。

  裡根慢慢地走回醫院,一路和亞倫、阿瑟商量該如何應對。他們決定把這件事告訴考爾,還要提醒他,他們的目標太大,繼續住在這裡隨時都有可能被殺害。

  亞倫向考爾敘述了早上發生的事,並強調目前有必要找個地方去休假,他們需要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直至聽證會召開。亞倫還請求考爾在聽證會後,將他從俄亥俄州轉到肯塔基州,由科尼利亞博士為他治療。

  「重要的是,」阿瑟告訴亞倫,「絕不可對外洩露這次槍擊事件。那些傢伙如果看到報道,一定會擔心比利採取報復行動。」

  「要不要告訴作家?」亞倫問。

  「除了考爾,不能告訴任何人。」裡根的態度非常堅決。

  「『老師』下午一點要與作家見面,到時候他會出現嗎?」

  「我不知道,」阿瑟說,「『老師』消失了,可能是因為在橋上表現軟弱而感到不好意思吧!」

  「那怎麼對作家說呢?」亞倫問。

  「你口才不錯,」裡根說,「就假裝你是『老師』啊!」

  「他會發現的。」

  「只要你用『老師』的口吻說話,」阿瑟說,「他會相信的。」

  「你是讓我騙人?」

  「讓作家知道『老師』消失了,他會很不高興,他們已經是好朋友了。我們不能讓書無法出版,所有事情都必須按照原定計劃進行。」

  亞倫搖搖頭:「沒想到你會讓我去說謊。」

  「如果是出於正當的目的,」阿瑟說,「為了避免受到傷害,那就不是說謊!」

  作家和比利談話時覺得不太對勁。比利的態度比以前傲慢,口才也勝於以往,而且還提出了很多要求。比利告訴他,他常被告知凡事要做最壞的打算,但要抱最大的希望。但他現在覺得自己的希望已經無法實現了,一定會被送回監獄。

  作家感覺他不是「老師」,但又無法確定。比利的律師戈爾茲伯裡這時也來了。作家意識到,現在對他解釋為什麼要寫遺囑的人是亞倫。亞倫聲稱要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凱西:「在學校的時候,有個壞學生總是纏著我。有一天,他原本要痛打我一頓,但後來卻沒有打。我事後才知道,是凱西將自己僅有的25美分給了那傢伙,所以他沒打我。我永遠無法忘記這件事。」

  週末,丹尼和湯姆在凱西家的牆壁上畫畫,亞倫則在擔心著即將在蘭開斯特舉行的聽證會。如果他們勝利了,考爾會把他送到肯塔基州,請科尼利亞博士給他治療。但如果法官判決他敗訴,那該怎麼辦呢?讓他在監獄或精神病院度過餘生,又會發生什麼?州政府會要求他支付每天100多美元的醫藥費,他們會拿走他所有的錢,讓他破產!

  星期六晚上,他徹夜無法入睡。第二天大約淩晨3點,裡根走出房門,悄悄地推出摩托車。晨霧飄過山谷,他感覺在晨曦中騎車非常舒暢,於是向著勒岡水壩騎去。他喜歡飄蕩在黑暗之中的濃霧,行走於其間,不論是在森林中抑或是池塘邊,都可以欣賞到虛無縹緲的景色。淩晨3點於他便是最美好的時刻。

  裡根騎到勒岡水壩頂端時,看到前面是一條僅容得下車輪的窄路。他關掉摩托車的大燈,因為車燈在霧中的反光令他暈眩。他在黑暗中摸索著,儘量保持在中心線上前行。這麼做很危險,但是他需要這種刺激。他想征服,想要成為勝利者。他不想違法,只想做一些讓人腎上腺素飆升的危險動作。

  他從未在水壩上急馳過,也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長,因為他根本無法看清遠方。但他知道必須保持高速,否則更容易摔倒。儘管害怕,但他必須一試。

  他猛地發動了馬達,摩托車立刻沿著狹窄的小路疾馳而去。他終於安全通過了,回頭望去,忍不住大吼一聲,盡情地哭起來。他的雙頰被淚水浸濕,在夜風中變得冰涼。

  裡根精疲力盡地回到家後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橋上中彈身亡,都是因為「老師」被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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