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丹尼爾·凱斯 > 24個比利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掛號室與集中治療病房的工作人員,無法忍受公眾的騷擾和比利的激烈反應,紛紛要求修改治療計劃,否則就以罷工的方式對抗。有些人認為考爾在比利身上花費了太多時間,因而建議考爾不要過多參與比利的治療,將日常工作交給其他工作人員完成。為了避免將比利送到利瑪,考爾不得已同意了。

  社會工作者赫德內爾擬了一份《合同書》,要比利簽字同意遵守一系列規定,其中的第一條是「不得威脅醫護人員」,若比利違反規定,就取消作家的探視。

  此外,規定還包括:比利的房內不得存放玻璃或尖銳物品;未經早班治療小組同意,不得擅自行動、不得接聽外面打來的電話;每週可以給律師打一次、給母親或妹妹打兩次電話;只允許妹妹及其未婚夫、母親、律師和作家探視;不得給其他患者提供任何醫學、社會、法律、經濟以及心理方面的建議;每週從賬戶中取款不得超過8.75美元,保留的零用錢也不得超出這個金額;院方於規定時間提供繪畫材料,但必須在監督下作畫;完成的畫作每週只能送出去一次。若連續兩周不違反上述規定,院方可考慮恢復比利的權利。

  比利同意了他們的條件。

  未融合的比利按照上述規定行事,但覺得這家醫院已經被醫護人員變成了監獄。他再次覺得自己是在為沒有做過的事接受懲罰。阿瑟和裡根仍然不見蹤影,因此比利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與其他患者一起看電視。

  兩個星期後,首先恢復的是作家的探視。

  自從媒體展開第一輪攻擊後,作家就不曾來過。比利不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因此感到很不好意思。為了避免混淆,他和作家商定將未融合的比利稱為「分裂的比利」。

  「我會好起來的,」「分裂的比利」告訴作家,「真抱歉我幫不上什麼忙,不過阿瑟和裡根回來後一切都會好轉。」

  3

  第二周的星期五,5月22日,作家再度來訪。他看到的仍然是未融合的比利——說話結結巴巴、注意力不集中、神情憂鬱,這讓他頗為失望。

  「為了做記錄,」作家說,「請問你是誰?」

  「是我,『分裂的比利』,對不起,阿瑟和裡根還沒回來。」

  「比利,不用抱歉。」

  「我恐怕幫不了多少忙。」

  「沒關係,我們隨便聊聊!」

  比利點點頭,但顯得無精打采。

  過了一會兒,作家建議由他去問問可否讓比利到外面散步。護士諾瑪同意了他們的請求,但條件是只能在醫院範圍內散步。

  那天天氣晴朗,作家讓比利沿著當初丹尼走過的路向前走——丹尼當時爬上了峭壁。

  雖然沒有把握,但比利想憑著感覺重現當天的情景。但由於記憶太模糊,他沒有成功。

  「當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時,常去一個地方,」比利說道,「我們去那兒吧!」

  作家邊走邊問道:「在沒有完全融合之時,你腦子裡的其他人都在做什麼?」

  「隨時在變化,」比利說,「但有一種所謂的『共存意識』,就是說我可以感覺到其他人的存在。這大概是逐漸發生的吧!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共存意識』,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

  「比如,上星期亞倫與考爾以及一位患者權利支持者見面的時候曾發生了激烈的爭執。亞倫突然站起來說,你們等著!我們在利瑪見!然後就走出去了。我當時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突然聽到了他說的那些話。」

  「於是,我大聲叫道『等等!』你說『利瑪』是什麼意思?我坐在椅子邊上,恐懼得發抖,因為剛剛聽到的對話就好像是在放錄音。我看見醫生從房間裡走出來,就對他說:『救救我,醫生!』」

  「他問我怎麼了,我一邊發抖一邊把聽到的對話告訴他。我問他,我剛才是不是說過『把我送到利瑪』?他說是說過。然後我就哭著喊『別送我去利瑪,別聽我胡言亂語』。」

  「是最近才出現這樣的情況?」作家問。

  比利若有所思地望著作家:「我想這大概是未完全融合的徵兆。」

  「這是個重要的發展。」

  「但是也很恐怖。我又哭又叫,惹得屋裡的人都轉過頭來看我。我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心想『為什麼大家都這麼看著我?』就在這時,我又聽到了腦子裡的對話。」

  「現在你還是『分裂的比利』嗎?」

  「是的。」

  「只有你聽到過所謂的『錄音』?」

  他點點頭:「因為我是比利本身,是核心人格,『共存意識』是我發展出來的。」

  「這個事你怎麼看?」

  「這說明我已經好轉了,不過我很害怕。我有時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想治癒,經歷這麼大的痛苦是否值得?或者我應當像以前一樣把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忘掉所有的一切?」

  「你的答案是什麼?」

  「我不知道。」

  來到位於「貝肯智障學校」附近的墓地後,比利平靜了許多。「這兒就是我沉思的地方,也是最令人傷心的地方。」

  作家看看那些小墓碑,有不少已經倒塌,掩沒在雜草叢中。「為什麼墓碑上只有編號?」

  「如果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或朋友,」比利回答,「就沒有人會在意你死在這兒,所有關於你的記錄都被銷毀,只留下一份名冊供人查詢。我猜想這兒的人大部分都死於1950年的瘟疫!不過這裡也有1909年或更早年代的墓碑。」比利在墓碑間走來走去。

  「我常到這裡獨自坐在那些松樹旁邊的土坡上。雖然瞭解這段歷史會令人心情沮喪,但是能讓人沉靜下來。看到那棵枯樹嗎?它有一種獨特的高貴、優雅的氣質。」

  作家點點頭,不想打斷他的話。

  「建造這塊墓地時,原來的規劃是旋渦狀的圓形,所以可以看出他們有點像一個大的螺旋體。但是後來發生了瘟疫,空間不夠用,所以墓碑不得不一行行排列起來。」

  「這塊墓地目前還在使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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