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瑟·克拉克 > 最後一個地球人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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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獨到,跟你以前的那些理論一樣,」斯托姆根說,「希望你給這些作品編個號,好讓我一個個記住。這次的缺陷是——」話說到這兒,亞歷山大·溫萊特被引進門來。 斯托姆根不知他在打什麼算盤,也不知溫萊特是否跟綁架他的那些人接觸過。他對此有所懷疑,因為他相信溫萊特真心實意地反對暴力。在他運動中的極端分子已經聲名掃地,會銷聲匿跡很長時間。 自由團的首領認真聽著那份聲明的草案。斯托姆根希望他喜歡這個姿態,那是卡列倫的主意。不到十二個小時之後,地球人就會都知道這個為其孫子輩所做的承諾。 「五十年,」溫萊特思忖著,「要等這麼長時間。」 「對人類來說長,對卡列倫來說則不然。」斯托姆根回答。現在他才意識到超主採取了一個十分巧妙的解決方案。這讓他們有足夠的喘息空間,同時給自由團來了個釜底抽薪,讓他們無法立足。他並不認為自由團會乖乖服輸,但他們的地位會被嚴重削弱。溫萊特想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五十年後,」他痛苦地說,「破壞已經造成。記得我們曾有過獨立的人都死了,人類早已忘記了他們的傳統。」 空話,無謂的空話。斯托姆根想。為了這些空話,人類曾不惜奮戰犧牲,但今後他們將再也不會為言辭而鬥爭,甚至死亡。世界會由此變得更好。 看著溫萊特離去的背影,斯托姆根想,不知日後自由團還會惹出多少麻煩。但想到這些麻煩都留給繼任者了,他的心情又輕鬆了一些。 有些東西只能由時間來治癒。惡人會被消滅,而對受到迷惑的好人就什麼也不能做。 「這是你的提箱,」杜瓦爾說,「還跟新的一樣。」 「謝謝,」斯托姆根回答,還是仔細查看了一下,「現在你該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了吧,下一步我們該做什麼?」 物理學家若有所思。 「我弄不明白的是,」他說,「我們就這麼容易搞到手了。現在我要是卡列——」 「可你不是。言歸正傳吧,說說我們發現了什麼?」 「唉,你們這些感情衝動的北歐人!」杜瓦爾感歎道,「我們做的就是一個低功率雷達裝置。除了高頻率的無線電波,它還用了遠紅外波,實際上,我們確信沒有任何生物能夠看到它,無論它的眼睛構造多麼奇特。」 「你就這麼有把握?」斯托姆根問,對這種技術問題一下子來了興趣,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是的,我們並無完全把握,」杜瓦爾勉強承認說,「但卡列倫是在普通光線下看你的,對吧?這就是說,他的眼睛的光譜範圍跟我們的差不多。不管怎麼說,這儀器生效了。我們證明你那個屏幕後面有一個大房間。屏幕的厚度三釐米左右,後面的空間至少十米見深。我們沒有測到遠端牆體發出的任何回波,我們不敢使用更高功率的雷達,所以也沒指望測到什麼。不過,我們還是有收穫的。」 他遞過來一張相紙,上面只有一條波形線,其中有一處扭結起來,像微弱地震的波形圖。 「看到這個扭結的地方了?」 「看到了。那是什麼?」 「正是卡列倫。」 「老天!你敢肯定?」 「一點兒錯都沒有。他坐著,或站著,或者在幹其他什麼,大概在屏幕後面兩米遠的地方。如果儀器的辨析力再好點兒,我們或許能測算出他的個頭。」 斯托姆根盯著那根模糊而曲裡拐彎的線條,心情很是複雜。直到如今都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卡列倫確有物質實體,眼下的證物也不太直接,但他仍然毫無疑慮地接受了。 「我們做的另一件事是,」杜瓦爾開口道,「計算那屏幕在普通光線下的透光性。我們對此有個合理的想法,十有八九的把握,就算有一分錯也無關緊要。你會發現,真正的單向玻璃並不存在,這只不過是光線佈置的問題。卡列倫坐在黑暗的房間裡,你在明處,就這麼簡單。」杜瓦爾嘿嘿笑了,「我們這就把它改變一下!」 他用魔術師變出一窩小兔子的架勢,走到書桌那兒,拖出一個巨大的閃光燈。它的一端向外散開呈寬大的噴嘴狀,整個傢伙就像一支大口徑短槍。 杜瓦爾咧嘴一笑。 「不像看上去那麼可怕。你只管把噴嘴抵住屏幕,扣動扳機就行。它會發出強光,持續十秒鐘,你這會兒就可以擺動它,掃視那個房間,好好看看。所有光線會穿過玻璃,把你的朋友照個全身發亮。」 「不會傷害卡列倫吧?」 「如果你先對準下面,從下往上掃就不會。這讓他眼睛有時間適應。我覺得他的眼睛跟我們一樣,會做保護性反射的。我們不希望把他照瞎了。」 斯托姆根猶疑地打量著這件武器,用手掂了掂。幾周以來他的良心備受煎熬。卡列倫對他,除了偶爾說話驚人地直率以外,一直以毋庸置疑的友情相待。現在他們相處的時間就快到頭,他不希望發生任何破壞友情的事情。不過,他已經警告過監理人了,斯托姆根相信如果卡列倫自己能做主,他可能早就現身了。現在,這一決定已經為他量身定做好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結束的時候,斯托姆根要一窺卡列倫的那張臉。 當然,如果卡列倫真有一張臉。 斯托姆根最開始有過的那種緊張感早已消失。卡列倫只是在不停地說,時而編織出一些複雜難解的句子。斯托姆根曾一度將其看作卡列倫所有天賦中最出色、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部分,現在看來也沒有多了不起了,他知道,這就像監理人的大部分能力一樣,純粹是智能的計算結果,不是什麼特殊天分。 卡列倫放慢思考以便適應人類的語速,騰出空來遣詞造句,要多少有多少。 「你和你的繼任沒必要擔心自由團,就算它從目前的敗局中恢復元氣也沒關係。上個月它非常安靜,雖然還會東山再起,但幾年之內沒有什麼危險。實際上,有了它才能知道你的對手時刻在做什麼,這一點非常重要,因此,自由團是個非常有用的組織。要是它遭遇財政困難,我甚至還可能出錢資助。」 斯托姆根時常無法分清卡列倫是不是在開玩笑。他保持一臉的冷漠,繼續往下聽。 「很快自由團就會失去另一個抗辯的理由了。這幾年來,對你所持的特殊立場有過大量的批評,它們全都有些幼稚。在我管理地球的最初階段,你的立場對我非常有價值,但現在,世界正按照我所計劃的路線前行,這種中間人的角色就可以中止了。往後,我不再同地球進行直接聯繫,秘書長的職責也恢復到原來應有的狀態。 「五十年內會出現很多危機,但都會過去。未來的格局已十分清晰,有朝一日所有的困難都會被遺忘——甚至像你們這樣擁有長久記憶的人種,也會遺忘。」 最後這句話帶有一種特殊的強調意味,讓斯托姆根立刻僵在了椅子上。他清楚卡列倫從未出現過口誤,言語閃失幾率可以用小數點後很多位計算。但現在沒有時間提問——顯然也不會得到回答——卡列倫又一次換了話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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