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瑟·克拉克 > 最後一個地球人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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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直到幾天前,斯托姆根都沒有認真考慮過他現在正在計劃的行動。回想那次荒誕可笑的綁架,簡直就像一出三流電視劇,但它可能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他的看法。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身體上的暴力事件,這跟在會議室裡進行的唇槍舌劍差別太大了。病毒肯定進入了他的血液,或者,他只不過超出自己的預料,提前進入了智力衰退期。 純粹的好奇也是強大的動因,而且他決意從玩弄了他的把戲中扳回一局。現在已經十分清楚,卡列倫把他當成了誘餌,就算理由多麼光明正大,斯托姆根也不打算立刻原諒監理人。 皮埃爾·杜瓦爾看見斯托姆根走進他的辦公室,並未表示驚訝。他們是老朋友,秘書長親自造訪科學部主任也是常事。如果卡列倫或他的下屬把監控儀器轉到這裡來,他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兩個人談了些公事,交換了幾句政治傳聞,隨後,斯托姆根有些猶豫地談到了正題。來訪者說話時,這個老法國人仰坐在椅子裡,不停地向上揚起他的眉毛,一毫米又一毫米,直到快跟額發攪到一塊兒了。有一兩次他好像要說話,但又忍住沒說。 等斯托姆根說完,科學家緊張地掃視了一下整個房間。 「你覺得他在偷聽嗎?」他問。 「我不認為他能聽見。他在我身上裝了他所謂的示蹤器,用來保護我。但那東西在地下不好使,這就是我到你這座地牢裡來的原因。這裡能阻隔各種輻射波,對吧?卡列倫不是魔術師。他知道我在哪兒,但僅此而已。」 「希望你想得沒錯。除此之外,要是他發現你在幹什麼的話,不會有麻煩嗎?他遲早會發現的,這你知道。」 「我願意冒這個險。再說,我們互相很瞭解。」 這會兒,物理學家擺弄著鉛筆,眼睛望著空中。 「這是個十分完美的難題,我喜歡它。」他簡短地說,隨後低頭在抽屜裡找出一個巨大的記事本,斯托姆根從未見過這麼大的本子。 「好了,」說著,他在本子上狂寫起來,那字就像某些個人速記一樣潦草難辨,「我得搞清楚所有事實。關於你們會面的那間屋子,你知道什麼都告訴我。包括所有細節,無論看上去多瑣碎,都別漏掉。」 「實在沒什麼可描述的。屋子是金屬的,大概有八平米,四米高。一邊有個一米見方的屏幕,正下面就是一張桌子,我還是畫給你吧,這樣還快一些。」 斯托姆根飛快地畫著他十分熟悉的房間,然後把畫推給杜瓦爾。這讓他一下子回想起上次他這麼做時的情形,不免渾身激靈了一下。不知道那個瞎眼的威爾士人和他的同夥們怎麼樣了,對他的突然離去又作何反應。 法國人研究著他的草圖,緊皺眉頭。 「你能告訴我的就這些?」 杜瓦爾嫌惡地擤了一下鼻子。 「採光呢?你完全是在黑暗中嗎?還有通風設備、取暖……」 這種急脾氣讓斯托姆根莞爾一笑。 「整個天花板都是亮的,至少按我的判斷,空氣是從通話柵格那兒進來,我不知道是如何排氣的,或許氣流是按時置換的,可我沒注意到。沒有任何加熱器,但屋子裡總是正常溫度。」 「那意思,換句話說,是水汽已經凍死,但二氧化碳還沒有。」 這個老掉牙的笑話只能讓斯托姆根勉強一笑。 「我覺得已經全部告訴你了。」他最後說,「至於那個載我去見卡列倫的機器,我坐的那個屋子平淡無奇,跟升降梯的籠子一樣,要是沒有沙發椅和桌子,兩者就毫無區別了。」 幾分鐘的沉默。物理學家在記事本上小心翼翼地畫著一個個微小裝飾花邊,斯托姆根看著他畫,思忖著為什麼像杜瓦爾這樣比自己更有才華的人,卻從未在世界科學領域做成什麼大事。他想起一位朋友在美國國務院作出的不太友好、或許也不甚準確的評斷:「法國出產世界上最好的二流人物。」杜瓦爾就是這句話的一個佐證。 物理學家滿意地對自己點著頭,探身過來,用鉛筆指著斯托姆根。 「你為什麼會覺得,雷吉,你所謂的這個卡列倫的屏幕,就是一個屏幕?」 「我一直覺得它是,它看上去的確像個屏幕。它還能是什麼呢?」 「你說它像一個屏幕,你的意思是,它像我們的那種屏幕?」 「就是。」 「我覺得它本身很可疑。我相信超主自己的機構不會使用實體屏幕這樣粗糙的東西。他們也許會在空中直接生成圖像。卡列倫怎麼可能不嫌麻煩地使用電視系統?最簡單的解釋常常是最好的解釋,你說的視覺屏幕會不會僅僅是一塊單向玻璃?」 斯托姆根很為自己氣惱,坐在那裡好一會兒不發一言。回顧往事,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質疑過卡列倫的說法,但現在往回想,什麼時候監理人說過他使用電視系統了?他只不過自以為是罷了。整個事件就是一個心理學上的圈套,他完全被欺騙了,當然,這要假設杜瓦爾的推測是正確的。但他又一次跳到結論上了:還沒人證明過任何事情。 「如果你是對的,」他說,「我就該把那塊玻璃砸了——」 杜瓦爾歎息一聲。 「瞧這些科學的門外漢!你以為那是不用炸藥就能砸碎的東西嗎?如果你真砸碎了它,你相信卡列倫會與我們呼吸同樣的空氣嗎?讓他活在氯氣環境中,這對你們兩個不都好嗎?」 斯托姆根感到有點愚蠢。他本該想到這一點的。 「那麼,你有何見教?」他有些惱火地問。 「我想考慮考慮。首先我們要看看我的推測是否正確,瞭解一下那個屏幕是什麼材料做的。我要派幾個自己人幹。還有,你去會見監理人時帶著手提箱吧?是你現在拿的這只嗎?」 「是。」 「這個夠大。我們不用換了,免得引起注意,尤其是卡列倫已經習慣它了。」 「你想讓我做什麼?」斯托姆根問,「藏一個X光機帶去?」 物理學家咧嘴笑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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