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拉瑪相會 11.

11.

　　諾頓船長很早以前就覺得，應該禁止某些女人登上飛船。無重力狀態會影響她們的乳房，造成讓人分心的後果。靜止的時候，那東西已經夠厲害的了，一旦開始顫動，再加上共振效果，任何熱血男子都會情不自禁地想有所作為。他知道至少有一次重大太空意外，就是因為一位相當豐滿的女性走過控制艙，讓團隊一時分心所致。

　　他曾對女主任軍醫勞拉·恩斯特提過這套理論，卻沒說是誰給了他這種靈感。沒有這個必要，他們倆實在太熟悉了。多年前在地球上時，有一次，因為孤獨寂寞、情緒低落，他們做過一次愛。從那以後，兩個人都有了很大變化，這種事可能不會再發生了。（但誰又能打包票呢？）然而，每當婀娜多姿的軍醫走進船長艙室時，他還是會有舊情複燃之感。她也知道他這種感覺，兩人對此都覺得挺好。

　　「比爾①，我替我們那幾個登山者做了體檢，我的診斷如下：卡爾和喬的狀態很好，考慮到他們剛剛幹完的那份活兒，所有指標都正常。邁倫卻有體力不支的現象，體質發生了衰退。細節我就不多說了。我認為他沒有完成規定的運動量。像這樣的還不止他一個人，有些人在離心訓練時做了手腳。這種情況如果繼續下去，恐怕會出大亂子。請幫我把這些話轉告大家。」

　　「遵命，女士。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大家工作得太辛苦了。」

　　「他們的腦袋和手的確很辛苦，身體卻不儘然。以熱量和功的概念來衡量，他們沒做什麼真正的工作——如果我們想勘探拉瑪，要考慮的正是熱量和功。」

　　「你是說，我們可以開始勘探拉瑪了？」

　　「如果小心謹慎的話，是的。柯維特和我已經擬好了一個非常穩妥的計劃，它的出發點是到達第二個平臺以後，我們就可以不使用呼吸器了。真不敢相信竟然會有這麼好的運氣，這下子，後勤狀況完全改觀了。除地球之外的其他星球上也有氧氣，這種事我直到現在都習慣不了。總之，我們只需要準備食物、水和恒溫服就行。下去應該很容易，基本上可以沿著那條十分方便的扶手一路滑下去。」

　　「我已經讓飛船上的木匠設計一台用降落傘制動的雪橇。用它運送隊員當然太冒險，但起碼可以運送物資和器材。」

　　「太好了。有了那玩意兒，走完全程十分鐘就夠了，本來需要足足一個小時才行。向上爬的時間不太好估計，我就設定為六小時好了，其中包括兩次各一小時的休息。等以後，我們習慣了環境，又鍛煉出了肌肉，時間說不定還可以大大縮短。」

　　「心理方面的因素如何？」

　　「環境太陌生，這方面很難估計。黑暗或許是最大的問題。」

　　「我們會在中軸區架設探照燈。除了各自的頭盔燈，在下面活動的每個小組都始終有探照燈照著。」

　　「好，有探照燈就方便多了。」

　　「還有一點：考慮到安全，我們應該讓隊伍只走到梯級一半就掉頭，還是第一次就走完全程？」

　　「如果時間足夠，當然應該力求穩妥。問題是現在時間很緊。再說，我覺得一直走到底並不危險，只要留心觀察、小心在意就行。」

　　「謝謝你，勞拉，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相關細節我會讓副船長擬好，還要命令所有船員都上離心機好好鍛煉——標準重力的一半，一天二十分鐘。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不，下面的重力是零點六，我還需要加上一個保險係數。把模擬重力設成四分之三吧……」

　　「天哪！」

　　「每次十分鐘……」

　　「這還差不多。」

　　「一天兩次。」

　　「勞拉，你真是個狠心女人。好吧，我會在晚餐前宣佈這個消息。有些人的胃口准會大受影響。」

　　諾頓船長還是第一次看到卡爾·麥瑟心神不定的樣子。他花了十五分鐘討論後勤問題，和平常一樣能幹、內行，卻明顯有什麼心事。以船長的精明，當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卻還是耐心等待麥瑟自己說出來。

　　「船長，」麥瑟終於說，「你真要親自帶隊？如果出了狀況，你比我重要得多。再說我在底下走得比誰都遠——哪怕只多出五十米也罷。」

　　「你說得對，但這次也該由我親自上陣了。我們不是都認定這次絕不會比上一次更危險嗎？一有出事的苗頭，我一定沿著扶梯跑回來，速度飛快，足夠參加月球奧林匹克。」

　　諾頓船長等待著，看對方有沒有別的反對意見。麥瑟什麼都沒說，但看上去還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船長不由得有點可憐他了，於是用輕鬆的口氣補充道：「我敢打賭，喬一定跑得比我還快。」

　　大個子麥瑟神色和緩了些，臉上慢慢泛出笑意，「雖說他跑得快，但我還是希望你不找他，另外帶個人去。」

　　「我需要一個去過下邊的人，我們倆又不能同時都去。至於我們的中士兼博士邁倫教授，勞拉說他超重兩公斤，就算把鬍子刮掉也沒用。」

　　「你那一隊的第三個人是誰？」

　　「我還沒決定，這要取決於勞拉。」

　　「她自己也想去。」

　　「誰不想呢？不過，要是她的名字在健康人選名單裡排在前頭，我准會懷疑她做了手腳。」

　　麥瑟少校收拾好文件，一躍蕩出船長艙室。諾頓忽地對他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嫉妒。幾乎所有隊員——最保守估計也有百分之八十五——都會在感情方面對自己的太空生活作一些調劑；他知道有些船長也會這樣，但他不是那種人。「奮進」號上的紀律大半以受過高級訓練、聰明理智的男女船員彼此之間的尊重為基礎，但身為船長，他還需要一些別的東西來強化自己的權威。他的職責非同尋常，需要和其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甚至對最親近的朋友也不能例外。任何私人關係都可能影響士氣，因為這種關係幾乎不可能避免偏袒的指責。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飛船上絕不鼓勵銜級差距超過兩級的男女之間發生關係。除此之外，飛船上對兩性關係的規定只剩下：一、不准在走廊上做；二、不准驚嚇到擬人猴。

　　「奮進」號上有四隻超級猿。猿這個稱呼嚴格說來並不正確，因為飛船的這幾位非人類船員並非來自這一門類。在無重力狀態下，擁有一根能夠抓握的尾巴是非常方便的，而在人身上安裝這種尾巴的嘗試全都以令人難堪的失敗告終。訓練大猩猩的結果同樣不能讓人滿意。超級猿公司這才轉而打起了猴子的主意。

　　小黑、小金、小黃金和小棕的家譜可以上溯到新舊世界所有猴子中最聰明的支系，此外還加上了自然世界裡絕對沒有的合成基因。在擬人猴上投入的培養、訓練費用與訓練宇航員的平均費用不相上下，但這筆花費是值得的。每只猴子的體重不到三十公斤，消耗的食物和氧氣只有人類的二分之一，但在操持家務、基本烹調、搬運工具和其他十幾種日常工作上，一隻擬人猴頂得上2.75個人。

　　2.75是超級猿公司給出的數據，據稱是以時間一活動關係的大量研究為基礎得出的成果。這個數字相當驚人，不時受到挑戰，但大致還算正確。因為擬人猴通常樂於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不會因為工作瑣碎單調而感到厭煩。有了它們，人類得以從日常瑣事中解脫出來。在飛船上，這一點十分重要。

　　和它們的近親猴子不同，「奮進」號上的擬人猴溫順聽話，而且沒有好奇心。它們是克隆技術的產兒，沒有性別之分，也就不會出現讓人尷尬的問題行為。經過精心訓練之後，它們都成了素食者，非常乾淨，也沒有臭味。要不是因為太過昂貴，它們會成為最好的家庭寵物。

　　儘管有這些優點，船上的擬人猴仍然帶來了某些問題。它們必須有自己的生活區，這些地方自然被命名為「猴舍」。它們的小房間總是一塵不染，還有電視、遊戲器材和設置好程序的教學機器。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擬人猴嚴禁進入飛船的技術區。這些地方的入口全貼有紅色標簽，擬人猴在訓練中已經養成了心理定式，絕對不可能穿越這種視覺藩籬。

　　此外還有溝通的問題。雖然擬人猴的智商達到了六十，能聽懂幾百個英文單詞，可它們沒辦法講話。事實已經證明，無法給猩猩或猴子安裝管用的聲帶，所以它們只好用手語表達自己的意思。

　　基本手語淺顯易學，飛船上每個人都看得懂。不過，能以流利「猴語」和它們溝通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餐廳管理員兼擬人猴訓練員麥可安卓。

　　飛船上有個老笑話，說雷威·麥可安卓中士本人就很像一隻擬人猴。這話不是什麼侮辱，因為擬人猴全都是非常漂亮的動物，長著鮮豔的短毛，動作優雅。另外，它們對人也很親昵。飛船上每個人都有自己最寵愛的擬人猴，諾頓船長最喜歡的是外表恰如其名的小黃金。

　　人和擬人猴很容易培養起感情，這卻導致了另一個問題，常常被用來當成反對在太空中使用擬人猴的論據。這些猴子只能完成低級的日常工作，一碰到緊急狀況，它們比廢物更不中用，不但會危及自身，還會給它們的人類夥伴帶來危險。尤其是，它們不會使用宇航服，怎麼教都學不會。宇航服的概念遠遠超出了它們的理解範圍。

　　沒有人願意提這個話題，但大家都知道，一旦船殼破裂或命令棄船時，對它們會採取什麼措施。這種事只發生過一次。擬人猴管理員執行了命令，而且執行得大大超出了命令。有人發現他和擬人猴服用了同樣的毒藥，和它們死在一起。從那以後，安樂死的職責就交給了主任軍醫。大家覺得，相比之下，軍醫對它們的感情應該沒那麼深。

　　船長不用親自負這個責，諾頓對此謝天謝地。要是讓他殺了小黃金，他一定會感到良心不安。如果殺的是某些人，他心裡還未必會這麼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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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諾頓的昵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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