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拉瑪相會 10.深入黑暗(2)

10.深入黑暗(2)

　　沒過多久，麥瑟有了一個重大發現。至少在目前二十分之一的重力水平下，他們不可能以正常方式走下扶梯。硬要這麼做，只會讓動作慢得恍若夢遊，無聊得讓人厭煩。唯一切合實際的做法，就是不理會扶梯的梯級，騎在扶手上滑下去。

　　柯維特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這個扶梯是讓人往上走的，不是往下！」他大聲說，「需要克服重力向前進的時候，這些臺階能派上用場。可你往下走時，臺階就成了惹人厭的東西。我看，最好的辦法就是沿著扶手往下滑，哪怕這麼做不那麼體面。」

　　「騎扶手太荒唐了。」邁倫中士反對道，「我不相信拉瑪人會這樣下去。」

　　「說不定他們根本沒用過這個扶梯。很明顯，這只是緊急情況下使用的應急手段。他們一定有某種機械運輸系統到達這裡，也許是一種纜車，這就可以解釋那些從中軸區一直延伸下來的長溝槽了。」

　　「我總覺得那些溝槽是排水溝。不過，它們或許是兩用的。這裡下過雨嗎？」

　　「可能下過，但我認為喬說得很有道理。去他的體面，咱們上路吧。」麥瑟說。

　　就算這個所謂的「扶手」真是針對某種像手的器官設計的好了。它是一根扁平的金屬棒，下邊有間隔很遠、高約一米的柱子撐著。麥瑟少校跨坐在上面，先小心地試了試自己的兩隻手能使出多大的刹車力量，這才開始向下滑行。

　　他穩穩地加快速度，滑入下面的黑暗，唯一的亮光只有頭盔燈照亮的一小片。滑了大約五十米，他才叫另外兩人也這樣下來。

　　儘管沒有人承認，大家卻都覺得自己仿佛又變成了小孩子，正騎著樓梯扶手滑著玩。不到兩分鐘，他們已經順利向下滑了一公里。如果覺得滑行太快，只要抓緊扶手，速度就能降下來。

　　「希望你們玩得開心。」他們翻下扶手、踏上第二個平臺時，諾頓船長呼叫說，「回來時就不會這麼容易了。」

　　「我正打算弄清這一點呢。」麥瑟一邊回答，一邊試探性地來回踱步，體驗愈來愈強的重力，「這兒的重力已經達到地球上的十分之一，和上面的區別非常明顯。」

　　他走到平臺邊緣——準確地說應該是滑到——將頭盔燈向下一段扶梯照去。光束能照到的地方看上去和剛才走過的扶梯一模一樣，但他事先認真檢查過照片，知道每個梯級的高度隨著重力增加逐漸減小。扶梯設計者的想法顯然是，沿著這道長長的弧形階梯攀爬時，每一段耗費的力氣應該大致相同。

　　麥瑟回頭朝中軸區望了一眼，它現在在他上方約兩公里處，微弱的燈光以及燈光勾勒的人體輪廓看上去極其遙遠。這時，他頭一次因為自己看不到這巨大階梯的全貌而感到高興。如果讓他看到自己像一隻小蟲子似的，正在一個豎立的、高達十六公里的盤子表面爬行，哪怕他神經強韌又缺乏想像力，他仍舊不敢擔保自己對此會有什麼反應。從前他一直很討厭黑暗，現在卻幾乎歡迎它的存在。

　　「溫度沒什麼變化，」他向諾頓船長報告，「仍然比冰點略低。但這裡的氣壓卻在上升，和我們預期的一樣，大約三百毫巴。氧氣含量很低，但在可以呼吸的範圍內，再往下走就更沒問題了，大大有利於我們的探險工作。這真是太驚人了——第一個可以不用呼吸器就能自由自在行走的世界！說真的，我這就嗅它一嗅。」

　　中軸區的諾頓船長不安地動彈了一下。但麥瑟應該比其他人更清楚這樣做的後果，事先他肯定已經多次試驗過，取得了滿意的結果。

　　麥瑟調整了一下壓力閥，打開頭盔上的安全夾，露出一道細縫。他先十分小心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吸了較深的一口。

　　拉瑪的空氣裡有一股發黴的腐朽氣味，就像極其古老、連屍體都早已腐爛得不留一絲痕跡的古墓的氣息。麥瑟多年來一直從事生命保障系統的試驗工作，練就了一個超級敏感的鼻子，但就連他也分辨不出什麼。空氣中仿佛有一絲金屬味。他突然想起，第一位踏上月球的宇航員曾報告說，調整登月艙的氣壓時，他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火藥味。麥瑟估計，被月球塵埃污染的「老鷹」號座艙裡的氣味，應該和拉瑪差不多。

　　他重新戴好頭盔，吐出肺裡的陌生氣體。從這種空氣中，他吸取不到任何可以滋養生物的成分。就算一位能適應珠穆朗瑪峰峰頂稀薄空氣的登山者，在這裡也會很快死去。不過再往下走幾公里，情況就會大不一樣。

　　在這裡還有什麼可做的？除了享受此地讓人一時有些不適應的微弱重力之外，他想不出自己還能幹什麼。這份重力其實也沒有必要繼續適應，反正他們很快就要返回無重力的中軸區。

　　「我們準備往回走了，船長。」麥瑟報告說，「沒有必要繼續前進了，除非打算一直走到頭。」

　　「我同意。我們會替你們計時，看回來需要多長時間。但你們不用著急趕路。」

　　麥瑟在臺階上一次三四級地向上蹦著走，他完全同意柯維特的看法：這些階梯是用來向上走的，不是向下。只要不朝後看，也不理會陡得讓人眩暈的上升曲線，攀登還是很輕鬆的。儘管如此，走了大約兩百級臺階後，他開始覺得小腿肌肉有些刺痛，於是決定放慢速度。其他人同樣慢了下來；麥瑟鼓起勇氣往後瞥了一眼，看見另外兩人還在下面很遠的地方。

　　除了沒完沒了的臺階，整個攀爬平安無事。十分鐘後，他們再次站到了扶梯之上、緊挨階梯的那個最高的平臺上。耗時雖短，大家卻幾乎已經喘不過氣來。三人休息了十分鐘，這才開始攀爬垂直向上的最後一公里。

　　跳、抓住梯級、再跳、再抓、繼續跳、再抓……動作雖然簡單，卻單調得無聊，很容易因為大意出事。爬到階梯的一半時，他們又休息了五分鐘。這時，大家的手臂和小腿也開始感到疼痛了。讓麥瑟高興的是，他們幾乎看不見自己正在攀爬的垂直表面，讓他們很容易設想，頭盔燈光之外幾米的地方就是盡頭，很快就會走完。

　　跳、抓住梯級、再跳……忽然間，攀爬居然真的結束了。他們重新回到了失重的中軸區，回到了焦急不安的朋友們中間。整個旅程還不到一個小時，讓他們頗有點成就感。

　　但他們高興得實在太早了。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走過的路程，還不到這道巨型長梯的八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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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威勒的昵稱。

　　② 轉動系統中出現的慣性力之一，會讓系統向一側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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