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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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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也想到了這一點,並且提了出來。跟此前一樣,拉德利早就準備好了令人信服的說辭。 「我本想扮成普通遊客來打消他們的疑慮。」他說,「我要尋找的證據集中在西半球,所以我向東旅行。我的計劃是穿過月球背面抵達危海,有好多地方我也想去看看。但他們太聰明了,我早該料到會被他們的特工發現——知道嗎?他們能化成人形。也許自我登上月球以後,他們就在一直跟蹤我。」 「我想知道,」舒斯特夫人說,她好像越來越把拉德利的話當真了,「他們會怎麼對付我們?」 「夫人,我也想知道。」拉德利回答,「我知道,在月球地下深處有他們的幾處基地,可以肯定地說,我們會被帶去那裡。發現救援人員靠近後,他們便採取了行動。恐怕我們已經陷得太深,沒有人能找到我們了。」 你也該胡說八道夠了吧?帕特心想。娛樂的效果已經達到了,這個瘋子再說下去,只會讓大家感到恐慌。但要怎樣讓他閉嘴呢? 和所有偏遠社區一樣,月球上很少會有人精神失常,所以帕特不知該如何處理——尤其是面前這位自信滿滿、口才極好的傢伙。他甚至一度懷疑,拉德利的瘋言瘋語中確實夾帶了一些真相。通常情況下,他對自己的理性很有信心,但這幾天的壓力太大了,他的判斷能力大打折扣。他希望能有什麼幹淨利落的方法,來打斷這個巧舌如簧的瘋子對大家的洗腦。 他頓時想起了讓漢斯·鮑爾達乖乖睡去的那一招必殺技,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至少並非出於本意——他看了哈丁一眼。想不到哈丁立刻有了反應,讓他不由緊張起來。只見哈丁微微點了點頭,慢慢地站了身。不!帕特叫了起來——但是沒能說出口。我不是這個意思——放過這個可憐蟲吧——話說回來,你又是哪一路的神仙呢? 但他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哈丁沒有離開座位,他和拉德利之間還隔著四個人。他只是站在那裡盯著這個新西蘭人,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似乎帶著一絲憐憫。但在昏暗的燈光下,帕特沒法看得更清楚。 「我想,我應該站出來說兩句了。」哈丁說,「這位朋友至少說對了一件事,而且非常準確。他確實被人跟蹤了——但不是外星人,而是我。 「雖然你是個外行,威爾弗雷德·喬治·拉德利,我還是要向你表示祝賀。這是一場精彩的追蹤與反追蹤——從克賴斯特徹奇到阿斯特格拉德,再到克拉維斯太空城、第穀坑、托勒密環形山、柏拉圖環形山和羅裡斯空港——最後是這兒,我猜這裡應該是終點了吧,我們已經跑得夠遠了。」 拉德利似乎一點兒也不心慌。他的頭微微後仰,看起來很有帝王風範,仿佛他早就意識到了哈丁的存在,只是一直沒有揭穿他而已。 「你們應該猜到了,」哈丁繼續說,「我是個偵探,大多數時間都在調查騙局。這項工作很有趣,但我很少有機會能講給大家聽。很高興,今天終於有這個機會了。 「對於拉德利先生古怪的信仰,我沒有興趣——嗯,應該說沒有工作上的興趣。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都沒什麼影響——他是個聰明的新西蘭會計師,收入十分可觀,但還不足以支付他在月球上一個月的生活費用。 「但那不是問題——因為,你們知道嗎?拉德利先生供職于宇宙旅行卡有限公司(簡稱UTC),是克賴斯特徹奇分公司的高級會計師。該公司的系統安全無比,配有有雙重檢查程序,但他還是成功地為自己弄到了一張旅行卡——還是Q級卡,持有這種卡就可以在太陽系內隨意旅行,沒有次數限制,可以支付酒店和餐廳的賬單,還能隨時兌換數額不超過五百美元的現金。Q級卡非常罕見,珍貴得就像是用金屬鈈打造的。 「於是,有人千方百計都想得到這麼一張卡,卡片持有者總是會被偷,在被抓住以前,偷卡賊也總能逍遙快活上好幾天。但也只有幾天而已。UTC的中心對賬系統很有效率——它必須如此——系統中有好幾個身份保護和授權識別程序,到目前為止,卡片被盜用的最長時間是一個星期。」 「是九天。」拉德利突然插了一嘴。 「對不起——你比我更清楚。那就是九天。在我發現拉德利之前,他已經在外旅行三個星期了。他是在休年假。他對公司說要去北島度過一個寧靜的假期,但實際上,他去了阿斯特格拉德,又從那裡出發來了月球。他創造了一個記錄,成了第一個——希望也是最後一個——完全依靠透支信用離開地球的人。 「我們很想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他能騙過自動檢查系統?計算機程序中心有他的同夥嗎?還有不少問題,都是UTC非常感興趣的。我希望,拉德利先生,你能一五一十地跟我說說,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嗎?事已至此,你已經跑不掉了。 「我們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拋棄了好好的工作,冒著被投進監獄的風險也要搞出這麼一場鬧劇。發現你到了月球,我們就想到了原因。當然,僅限於猜想。UTC清楚你的所有業餘愛好,但他們沒有注銷你的信用額度。他們是在進行一場賭博,賭注還真夠大的。」 「我對此深表歉意。」拉德利還是一派氣宇軒昂,「公司一直待我不薄,我這麼做的確有些可恥。但我有自己的理由,一旦我找到證據……」 就在這時,除了哈丁偵探以外,所有人都對拉德利和他的飛碟故事失去了興趣。他們盼望已久的聲音終於出現了。 勞倫斯的探測杆碰到了船頂。 §二十八 我好像已經在這裡待了大半輩子,莫裡斯·斯潘塞心想。這真是個奇怪的世界,西邊的太陽依然低垂,還要過三天,日頭才會高掛中天。我還要在這山頭上停留多久呢?他一邊聽著安森船長大談特談自己的飛行經歷,一邊看著遠處的工作平臺,那上面已經搭起兩棟簡易房了。 沒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井筒開始沉降時,人們都以為再過二十四小時,救援行動就將圓滿結束。但是現在,他們又回到了起點——更糟糕的是,外界再也看不到精彩的救援場面了。從現在起,所有事情不是深藏在海面以下,就是隱蔽在簡易房裡。勞倫斯還是不同意在工作平臺上安裝攝像機,斯潘塞又很難提出異議。總工程師剛剛倒過一次黴,他的臉在上次現場直播時已經丟盡了,這次他說什麼也不想再出洋相了。 當然斯潘塞也不會讓「奧利佳」號離開現場,他可是花了一大筆錢呢。如果一切順利,好戲還是會上演的;就算發生了意外,慘劇也是有新聞價值的。滑塵艇遲早都要返回羅裡斯空港——唯一的區別是上面會不會有遇難的乘客。斯潘塞不想錯過他們離開現場的畫面,無論這畫面發生時,是陽光普照,還是永恆不變的地球用微光照亮月球的夜空。 重新定位「西靈」號後,勞倫斯便命令再次向下安裝管道。在顯示屏上,斯潘塞發現細細的氧氣管道又一次伸進了塵埃。他不明白,勞倫斯為什麼還要費心費神地這麼做,因為無線電已經失靈,「西靈」號上的人們是死是活都沒人知道。 看到管道沉入塵埃時,電視機前無數觀眾的心中也產生了同樣的疑問,也許他們當中有些人已經想到了答案。可惜的是,「西靈」號上沒有一個人想到這個主意——甚至包括準將。 當艙頂傳來沉悶的撞擊聲時,他們立刻明白,這不再是探測杆深入渴海的「探路」聲了。果然,一分鐘後,鑽頭轟鳴著穿透了船頂的玻璃纖維。他們就像一群死囚,在最後一分鐘才得到了緩刑的機會。 這一次,鑽頭沒有破壞電線管道——就算破壞也無所謂了。乘客們瞪大了雙眼,仿佛被催眠了一般。轟鳴聲越來越響,艙頂的第一塊碎片飛濺下來。鑽頭終於出現並挺進船艙二十釐米時,遊輪裡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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