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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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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可能會再次發生塌陷,所以我下令,讓他們撤到一百米外待命。其實,發生危險的可能性很小——我們甚至感覺不到之前的震動——但也沒必要冒險。這裡只留一人就夠了,我能處理好一切。 「我過幾分鐘再回話。我是總工程師,通話完畢。」 在幾百萬人的注視之下,勞倫斯蹲在平臺邊緣,重新組裝那根探測杆——當時就是用它找到「西靈」號的。他把探測杆加長到二十米,如果這都探不到遊輪,他就只好另尋良策了。 探測杆插進塵埃,隨著深度增加,阻力也越來越大。現在已經伸到「西靈」號之前所在的深度了——15.15米,杆上還留著當時標記的刻度——但這個標記很快便消失了。探測杆繼續下沉,就像一根即將刺穿月球的長矛。還有多深呢?在空寂的宇航服中,勞倫斯喃喃自語。 事情的發展總是充滿了戲劇性,勞倫斯差點就笑出了聲。探測杆又下沉1.5米便觸到了東西——這是他不必伸長手臂也能輕鬆夠到的距離。 又探測了幾次,他才發現情況沒那麼簡單。「西靈」號不是水平地下沉,船尾陷得更深一些,船體傾角大概有三十度。單憑這一點,原來的救援計劃就徹底沒戲了。只有「西靈」號保持水平,井筒放下後才會沒有縫隙。 這個暫且放到一旁,眼下還有個更棘手的問題。現在「西靈」號的波段一片空白——希望只是簡單的電力原因——他連船裡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聽得到探測杆敲打船體的聲音,他們又該如何與他取得聯繫呢? 方法當然還是有的。最簡單、最原始的方法往往也最有效。在經歷了一百五十多年的電子時代之後,恐怕這個方法早已被人遺忘了。 勞倫斯站起身,呼叫待命的滑塵艇。 「可以回來了。」他說,「這裡沒有危險。游輪只下沉了一米多。」 他已經忘記了那幾百萬雙關注的眼睛。雖然新的救援計劃還有待商榷,但他已經開始行動了。 §二十七 帕特與準將返回船艙時,乘客們還在激烈地爭論。拉德利之前寡言少語像個啞巴,現在卻仿佛上足了發條,話匣子一打開就沒法關上。說不定是這樣——既然他認為自己的使命已經暴露,那就乾脆一吐為快吧。 漢斯廷準將見過不少這種外星人信徒——實際上,為了應付他們,他幾乎翻過所有相關作品。這些人傳道的手法幾乎一模一樣。首先是提出問題:「準將,您常年身處外太空,一定見過不少奇怪的東西吧?」然後,如果你的回答讓對方很不滿意,他們就會小心翼翼地暗示——有時也沒那麼小心——說你要麼是害怕,要麼就是不願意講。反駁他們純屬浪費時間,在這些虔誠信徒的眼中,越是辯解,就越證明你心中有鬼。 其他乘客沒有如此慘痛的經歷,於是紛紛敗下陣來,拉德利輕而易舉就化解了他們的詰問。就連舒斯特這種久經沙場的律師也沒能將他問倒。就像讓妄想症患者相信自己沒有受到迫害一樣,他的努力完全沒有效果。 「簡直沒有道理!」舒斯特爭辯著,「既然那麼多科學家都知道飛碟,為什麼每個人都把貓藏在盒子裡?如此重大的事,瞞得住嗎?你能把華盛頓紀念碑給藏起來嗎?」 「是啊,有些人是想把真相公之于眾。」拉德利回答,「但有些證據總是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飛——一同消失的還有想揭露真相的人。如果有必要,有些人會變得相當殘忍。」 「但你說過——外星人與人類有過接觸。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一點兒也不。你知道的,和地球上一樣,宇宙間也有善、惡兩種勢力。有些外星人會幫助我們——而另一些隻想利用我們。二者相互爭鬥已有數千年的歷史,有時便會波及地球。亞特蘭蒂斯就是這麼沉沒的。」 漢斯廷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種故事肯定會扯上亞特蘭蒂斯——還有利莫裡亞和姆大陸。傳說中的古代文明發源地真是這些傢伙的最愛。 為什麼人們會對這種話題這麼著迷?如果漢斯廷沒記錯的話,在20世紀70年代,一批心理學家對此展開了深入的研究。他們得出結論——在20世紀中葉,有相當多的人相信世界將要毀滅,只有外星人才能帶來拯救。他們對人類失去了信心,希望有一天,救世主會從天而降。 在這些瀕臨崩潰的人群中,對飛碟的信仰流傳了將近十年,然後便突然消失了,就像瘟疫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心理學家認為,這有兩個原因:第一,人們已經厭倦了;第二,是因為當時的國際地球物理年項目,那是人類進入太空時代的前奏。 在該項目持續的十八個月期間,人類開發了很多儀器來觀察並探測太空,訓練有素的觀測人員也越來越多,數量上遠遠超過以往歷史上的總和。如果天外來客出現在大氣層中,如此密集的觀測網絕不會漏掉他們。但人類什麼都沒有發現。直到第一艘載人飛船離開地球,飛碟依然沒有亮相。 對大多數人來說,爭論可以就此打住了。幾百年來,人們目擊的上千起不明飛行物事件大都出於自然原因,深入發展的氣象學和天文學為這些現象做出了合理的解釋,太空時代的到來則激發了人類掌握自身命運的信心,世人對飛碟終於失去了興趣。 但信仰是很難徹底消失的,總有一小撮忠實信徒會讓那些瘋狂的「真相」流傳下去,什麼與地外智慧生命的相遇啦,與外星人建立心靈感應啦。就算有些說法已被證實是偽造的謊言,他們的信心也絕不動搖,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他們需要這些天外的神靈,你是無法說服他們的。 「你還是沒有解釋,」舒斯特先生仍然不依不饒,「外星人為什麼要追捕你?你是怎麼惹到他們的?」 「我知道了一些秘密,所以他們要借機消滅我。」 「我想,他們應該有更簡單的方法吧?」 「你認為憑我們有限的智力能夠理解他們的思維方式?大錯特錯。這看起來就像一場事故,沒有人會懷疑它是蓄謀好的。」 「說得好。既然我們必死無疑,那能不能告訴我們,你都掌握了什麼秘密?我敢說大家都想知道。」 漢斯廷看了一眼歐文·舒斯特。這位小個子律師之前總是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現在卻這麼尖銳,有點兒不像他的風格。 「當然樂意。」拉德利回答,「事情發生在1953年,當時一位名叫奧尼爾的美國天文學家有了一個不得了的發現——在月球危海的東部邊緣,他發現了一座橋。當然,同行們都嘲笑他,但有些不抱任何偏見的人也確認了橋的存在。不過幾年以後,橋不見了。顯然,我們對橋的關注引起了外星人的警惕,他們把橋拆除了。」 又是「顯然」,漢斯廷心想,典型的外星人信徒的邏輯——他們的想法極其跳躍,然後,「反正就是這樣」,正常人的思維沒法跟上他們。他從沒聽說過什麼奧尼爾的橋,在天文學史上,也有過不少觀測失誤的例子,最經典的就是火星運河。誠實的觀測者們多年來一直在奔走相告他們的發現,但那些運河的確是不存在的——至少不像洛威爾 等人畫的那樣星羅棋佈。拉德利會不會說,在洛威爾畫出運河之後,人類獲得第一批火星的清晰照片之前,有人把火星運河填平了呢?漢斯廷相信,這種話他是說得出口的。 也許,奧尼爾的橋不過是光線造成的錯覺,或是月球上不斷發生的光影變化——當然,拉德利肯定無法接受這種解釋。話說回來,他跑到這兒來幹嗎?這裡離危海有幾千公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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