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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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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五個人,看起來是要睡上一覺,他們的方法聰明得令人驚訝。他們躺在平臺的邊緣,半個身子淹沒在塵埃中,就像漂在水面上的氣球。斯潘塞沒想到,宇航服居然在塵埃中也能漂浮起來。這五個救援人員不但找到了舒適的睡床,還給同伴們騰出了更多工作空間。 平臺上還有三個人,他們慢慢地走著,檢查並調節各種設備——長方形的空氣淨化裝置,還有上面的液氧球罐,後者得到了格外仔細的看護。在最大光學變焦和數碼變焦鏡頭下,攝像機就像在十米距離內看著這套設備——甚至能看清儀錶上的讀數。即使是在中焦鏡頭裡,也能看到兩根管道從設備中伸出,通往海面以下的「西靈」號。 這幅悠閒平靜的景象與一小時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下一批設備運到以前,平臺上無事可做。兩艘滑塵艇回羅裡斯空港了,目前的主要工作都集中在那裡。為了救出「西靈」號上的乘客,技術人員正在組裝並測試另一套設備,但要完成,至少還要一天。只要不發生意外,陽光照耀下的渴海會在一段時間內保持平靜,攝像機將不會捕捉到新的畫面了。 在1.5光秒外的地球上,節目部主任發話了。他的聲音正回蕩在「奧利佳」號的控制室裡。 「莫裡斯、朱爾斯,幹得漂亮。繼續盯緊,不要錯過任何新情況。不過,我們暫時不會現場直播了,到6點新聞再繼續。」 「收視率怎麼樣?」 「再創新高!我們又有了一個新主意——現在,各路專家,包括整天想著要發明新紙夾的民間發明家都想跳出來發表見解了。我們找來一批人上6:15的節目,應該會有不少樂子。」 「誰知道呢——沒准真有人會有不錯的想法。」 「也許吧,但我感覺不太靠譜。看到其他人的遭遇之後,聰明人不大可能會上我們的節目。」 「怎麼了?你們之前做了什麼?」 「我們還請了你的朋友勞森博士。那群傢伙被他整慘了,簡直是體無完膚。」 「他不是我朋友。」斯潘塞反駁道,「我只見過他兩次。第一次說了不到十句話,第二次他當著我的面睡著了。」 「呃,好在他之後收斂了不少,信不信由你吧。你會在——嗯,四十五分鐘後見到他。」 「我可以等。不過事先聲明,我只對勞倫斯的救援行動感興趣。他有沒有發表聲明?現在沒那麼緊張了,你應該能聯繫上他。」 「他還是很忙,什麼都不想說。我們覺得工程部還沒有做最終決定,他們還在羅裡斯空港作測試,月球各地的儀器設備還在往那裡運。只要有了新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如此重大的新聞報道,卻無法掌控全域,在斯潘塞看來,這簡直是荒謬絕倫。就像他現在這樣,即使身處事件中心,又有什麼用?他是最先關注這起事件的,但如今卻不是由他說了算。他和朱爾斯提供了最重要的現場畫面,但只有通過地球方面和克拉維斯太空城的新聞中心,他才能對整體形勢有初步的瞭解。他真想留下朱爾斯,自己趕緊回到總部去。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敢這麼幹,他一定會後悔的。這不單是他職業生涯中最重大的獨家新聞,而且他懷疑,這恐怕是他最後一次深入現場了。他的成功,將會讓他無可爭議地坐進辦公室——更理想一些的話,他將在克拉維斯新聞中心的屏幕牆後獨享一間能看風景的豪華辦公間。 §二十三 「西靈」號上依然非常安靜,只不過這安靜不是源於死亡,而是因為乘客們都睡著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醒來,迎接新的一天——原本沒有幾個人相信他們還能見到那一天。 帕特·哈裡斯站在一個座位的靠背上,身體努力保持平衡,修理著艙頂破損的照明線路。幸運的是,通信線路並未損壞,如果鑽頭再往左偏五毫米,那他的修復工作就要麻煩得多。 「博士,合上三號閘。」他用絕緣膠帶纏好電線後喊道,「已經修好了。」 照明燈亮了起來。習慣了暗紅色的應急燈光後,照明燈真是亮得刺眼。這時,一個爆炸般的聲音突然響起,本來就搖搖晃晃的帕特被嚇得直接跳下了靠背。 沒等他著地,就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有人在打噴嚏。 乘客們慢慢蘇醒了——也許是空調系統的功率開得太大了,船艙裡已經有些冷了。不知道誰會第一個醒來,最好是蘇珊,這樣他們就可以說上一會兒話,而不用擔心被人打擾。在共患難之後,他已經不介意大衛·麥肯齊在場了——儘管蘇珊未必會這麼想。 毛毯下面,有個人在動。帕特急忙沖了過去。但他馬上就停住了,低聲歎了口氣,「哦,不!」 是啊,世事不可能總是順心順意。身為船長,無論發生什麼,都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這個人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帕特彎下腰,握住了對方骨瘦如柴的手,親切地問候道:「莫莉小姐,感覺怎麼樣?」 對於勞森博士來說,成為電視上的焦點人物,可謂是喜憂參半。他的自信心得到了大大的提高;他還相信,這個一直被他耿耿於懷的世界也是很重視他的知識和能力的(他還沒想過,一旦「西靈」號事件告一段落,他很快就會被人遺忘);由於長期身處天文學同行的封閉小圈子,他對天文學的熱情一直不為外界所知,這次終於可以展現給世人了;他還賺了不少外快,這一點也讓他非常滿意。 但他參加的節目好像都是設計好的,就是要讓他的舊觀念「人善被人欺」慢慢地回歸。當然,可能這並不是星際新聞台的過錯,在渴海工作平臺趨於平靜,鏡頭前沒有新鮮事物的時候,總要有些節目來填補空檔吧。 實際上,勞森還在月球,而和他一同參加節目的「對手」則在地球上。在技術上,這還是有些棘手的,但電視技術人員在很久以前就解決了這個頭疼的問題。這種節目不是現場直播,必須提前錄製,而電磁波信號在地月之間傳播時又會出現兩秒半的延遲,只能通過後期剪輯加以解決。參加節目時,信號延遲會讓人很不耐煩——這是沒辦法的事——等到熟練的剪輯師剪好帶子後,觀眾就不會發覺雙方的討論實際上已經跨越了四十萬公里的距離。 總工程師勞倫斯收聽這個節目時,人正仰躺在渴海上,雙眼凝視著空曠的天空。已經忙了多少個小時?他已經不記得了,但是現在,他的大腦依然很興奮,一點睡意都沒有。本來他穿著宇航服就睡不著覺,現在也沒必要強迫自己睡覺。第一個簡易房已經自羅裡斯空港運往這裡了,送到以後,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了。 儘管製造商一再聲明,宇航服可以連穿二十四小時以上,但沒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這一點——有些原因很明顯,有些則不那麼明顯。比如,有人抱怨說宇航服穿得太久,身上就會癢得難受,尤其是背上的一小塊,或是手夠不到的地方——這被稱為「宇航員瘙癢症」。醫生認為這純屬心理原因,有些勇敢的太空醫師為了證明這一點,連穿了一個多星期的宇航服。但在宇航員中,這種症狀還是屢見不鮮。 有關宇航服的傳說既廣泛又複雜,經常被人提及,甚至已經形成了一套獨特的術語,當然有時也比較低級。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在20世紀70年代,一種著名的宇航服會被稱為「鐵處女」,但每個宇航員都很熱衷於向你解釋,為什麼21世紀10年代的馬克14型宇航服會被稱為「恐怖囚牢」——據說這是一個有性虐傾向的女工程師設計的,她決心向男性實施殘酷的報復,當然這種說法並不可信。 勞倫斯躺在宇航服裡,輕鬆地聽著熱心觀眾提出自己的見解。雖然可行性不大,但旁觀者清,他們或許真能提出一些有價值的想法。他以前就有過這種經歷,所以他在聽取問題時會比勞森更有耐心——顯然,勞森從沒學會如何愉快地與外行們打交道。 一位來自西西裡島的業餘工程師提議,精心挑選幾個地點,安裝幾台吹風機,把塵埃吹走——結果被勞森貶得一文不值。這就是典型的外行建議,就算不考慮理論是否站得住腳,單單做個計算,也能發現這方法根本行不通。塵埃確實可以被吹走——前提是氣體的量要特別足。當那人還在用流利的意大利式英語滔滔不絕的時候,勞森已經快速完成了計算。「打斷一下,古薩利先生,」他說,「想要在渴海中吹出一個大坑,我估計你每分鐘至少需要五噸氣體。要把這麼多氣體運到現場,根本就不可能。」 「呃,可以把氣體收集起來循環利用嘛!」 「謝謝您,古薩利先生。」主持人堅決地打斷了他,「現在有請加拿大安大略省倫敦市的羅伯森先生。羅伯森先生,您有什麼主意?」 「我建議使用冰凍法。」 「等一等,」勞森立即問道,「你要怎樣冰凍塵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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