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瑟·克拉克 > 月海沉船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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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任何反應,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她的表情更嚴肅了。她看了一眼蘇珊·威爾金斯,又看了看他。眼神相當意味深長。 此時無聲勝有聲,雖然沒有說話,但她簡直就是在扯著嗓子大喊「:我知道你們兩個在氣密艙裡都幹了些什麼!」 帕特感覺面頰像著了火——男人被冤枉時都會產生這種憤怒情緒。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渾身上下的血還在一個勁兒地往臉上湧。他喃喃自語道「:我要給這老婊子一點顏色看看。」 他站起身,沖莫莉小姐不懷好意地一笑,然後故意提高聲音讓她聽到:「威爾金斯小姐!我想我們忘掉了一樣東西,能陪我到氣密艙去一趟嗎?」 艙門再一次關上時,正在朗讀的一段重要情節也被關在了門外,接下來的發展將讓聖奧爾本斯公爵父子之間的關係更加撲朔迷離。蘇珊·威爾金斯驚訝地看著他。 「你看到了吧?」他怒氣未消地問。 「看到什麼?」 「莫莉小姐……」 「哦。」蘇珊打斷了他,「不用管她,小可憐。自從離港以後,她就一直在觀察你。你不知道她有什麼毛病?」 「什麼毛病?」帕特問,他似乎已經猜到答案了。 「她是個欲求不得的老處女。這種毛病很常見,症狀都是一樣的,治療方法也只有一種。」 愛情之路總是這麼崎嶇難測。十分鐘以前,蘇珊和帕特離開氣密室時,還相互約定繼續保持正常的朋友關係。但是現在,由於莫莉小姐的誤解,還有妮兒·金小姐故事的催化,他們之間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兩人靜靜地站在狹小的氣密艙裡,相對無言。接著,不知道是誰先伸出手,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反正都被誤解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讓假戲成真吧;或許,是他們的身體本能地意識到,只有愛情才能抵禦死亡的陰影。 蘇珊剛剛說出一句話,就被帕特封住了嘴唇。 「不要在這裡……」她呢喃道,「這裡是宮廷!」 §十三 勞倫斯盯著閃閃發光的屏幕,他想知道上面都顯示了些什麼。和其他工程師及科學家一樣,他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看各種圖像——這些圖像由高速運動的電子生成,以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形式記錄下各類事件,以便人眼觀察。早在一百多年以前,人們就可以利用陰極射線管讓肉眼不可見的世界現形了,而大多數人已經忘記了探索之路的艱辛。 紅外線探測器表明,在兩百米外,有一塊相對較熱的區域,呈近乎完美的圓形。在探測範圍以內,附近再無其他熱源。和勞森在中繼站上拍攝的照片對比,這個熱源要小得多,但位置卻驚人地一致。可以肯定地說,二者顯示的是同一處熱源。 不過,還沒有證據表明,這就是他們苦苦尋覓的目標。有好幾種原因都可以造成這種現象——比如一座孤立的山峰,從海底一直延伸到海面以下。只有一種方法可以查出真相。 「你留在原地。」勞倫斯說,「我坐一號滑塵艇過去看看。等我到了熱源的中心位置,立刻提醒我。」 「你覺得會有危險嗎?」 「估計沒有。但沒必要都過去保這個險。」 一號滑塵艇朝神秘的亮斑滑了過去,速度非常慢——在探測器的屏幕上,這個過程很明顯,用肉眼卻很難看出來。 「朝左一點兒。」湯姆提醒道,「還有兩三米——快到了——哇,好了!」 滑塵艇浮在灰白色的塵埃上,勞倫斯環視著四周。乍看之下,這裡和海面上的其他地方沒什麼兩樣,但當他湊近了細看時,身上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裡的塵埃顆粒非常細小,就像電視上的雪花圖案。而這個圖案還在不斷地移動,仿佛一陣無形的風吹過,海面正慢慢地向他移過來。 勞倫斯不喜歡這種景象。在月球上,對於異常情況和無法解釋的現象,人們都會保持謹慎,因為這通常都意味著出了狀況——或者即將出狀況。這些緩慢移動的塵埃很不尋常,令人不安。如果遊輪真是在這裡沉沒的,那麼小小的滑塵艇很可能會面臨更大的危險。 「你們最好別過來。」他對二號滑塵艇說,「這裡很奇怪——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向勞森描述了一下。勞森想了想,馬上喊道:「你說看上去就像一口噴泉?這就對了。那裡應該就有一個熱源——它散發的熱量足以讓塵埃產生對流。」 「這能說明什麼?『西靈』號不可能產生這麼多熱量。」 他感到一陣失望。從一開始,他就擔心這會是一場徒勞之舉。少量放射性物質,還有地震釋放出的熱氣體,都有可能迷惑探測器,把他們吸引過來。他們還是儘早離開為好——此地似乎很危險,不宜久留。 「等一下。」湯姆說,「遊輪上有很多機器設備,還有二十二名乘客——肯定會產生不少熱量,至少三四千瓦吧。如果塵埃原本是處於熱平衡狀態,這些熱量足以讓它像噴泉一樣流動。」 勞倫斯認為不大可能,但現在,哪怕是最小的機會也不能放過。他抓過細細的金屬杆,把它筆直地插進塵埃。一開始,沒有遇到任何阻力;但隨著探測杆一點一點地深入,阻力越來越大;最後,他幾乎是要使出渾身力氣,才能把二十米長的探測杆全部插進塵埃。 直到金屬杆完全沒入塵埃,他也什麼都沒碰到——他本來就沒指望一次就能成功。他需要設計一個科學的探測方法。 他花了幾分鐘時間,用白色的帶子在海面上搭出了一個邊長五米的方框。就像以前的農民種土豆一樣,他在方框裡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把探測杆插進塵埃。這個工作快不得,需要耐心。他就像個盲人,在一片漆黑中用一根細細的導盲棍摸索前行。如果他的目標超出了導盲棍的範圍,那他必須另想辦法,而他總能找到好辦法。 就這樣一直找了十來分鐘,他漸漸放鬆了警惕。他需要用兩隻手抓住探測杆,尤其是在杆子快要全部插進塵埃的時候。他用盡全力把探測杆往下按,身體不知不覺朝艇外傾斜,突然間失去平衡,一頭栽進了塵埃之中。 帕特剛走出氣密艙,就感覺氣氛不大對。《橘子與蘋果》已經讀完好長時間了,大家正在熱烈地討論。但他一進來,船艙裡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這陣沉默讓他感覺很難堪。有些乘客用眼角的餘光瞟瞟他,有些人則假裝他不存在。 「呃,準將。」他問道,「出什麼事了?」 「大家有一種看法,」漢斯廷回答,「覺得我們沒有全力以赴爭取獲救。我已經解釋過了,除了坐等救援,我們別無他法——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同意。」 該來的遲早會來,帕特心想。時間流逝,卻沒有獲救的跡象,人們的神經越繃越緊,最後失去耐心。他們會要求採取行動——任何行動都行。面對死亡,卻什麼都不做,確實有違人之常情。 「我們已經再三考慮過了。」他不耐煩地解釋道,「我們離海平面至少有十米,就算打開艙門,也沒有人能克服塵埃阻力遊到上面去。」 「你確定?」有人問道。 「當然。」帕特回答,「你試過在沙子裡游泳嗎?你遊不動的。」 「那把船開動起來呢?」 「我懷疑連一釐米都動不了。就算動了,也是往前——而不是向上。」 「我們可以都到船尾去,也許能讓船頭翹起來。」 「我更擔心船體會承受不住。」帕特說,「假如我啟動發動機——遊輪就會像頂住一面牆。天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損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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